她想了想,温声道:“爷可是因为太后的事烦心?”
今儿个太后明着是给她们下马威,实则是打了四爷的脸。
虽说四爷和太后已经没什么母子情分了,但太后三番两次作妖,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更何况,四爷内心深处,恐怕还是渴望母子亲情的。
四爷登基不久,前朝一大堆事情足够他焦头烂额,后宫还有太后不停的闹事,四爷是心烦意乱的:“朕来看看你,在慈宁宫外,没受什么委屈吧?”
年淳雅轻轻摇头:“有皇后娘娘在,妾身能受什么委屈,倒是皇后娘娘才是真的委屈了。”
太后心里对四爷有气,可现在的四爷是皇上,不是曾经那个任由太后罚跪威逼的雍亲王。
拿四爷没什么办法,太后只能为难旁人,而乌拉那拉氏这个皇后首当其冲受难。
四爷解释道:“朕刚去景仁宫安抚过皇后。”
说着,四爷闭了闭眼睛:“雅儿,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恨自己孩子的额娘吗?”
向来冷肃威严,不苟言笑的四爷,此时竟有些脆弱。
在四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把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而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孩子,一个不得额娘喜爱的孩子。
对于这个问题,年淳雅无法回答。
因为她不是她们,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至少她是爱自己孩子的。
年淳雅沉默了会儿,“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简简单单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到的,却是少数。
四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难免遗憾。
他这一辈子,父母缘分淡薄。
自小被抱去孝懿仁皇后膝下抚养,却因不是孝懿仁皇后亲生,以至于两人之间终究隔了一层。
孝懿仁皇后仙逝后,他重回皇额娘膝下,彼时皇额娘膝下已经有了老十四,早已没了他的位置。
至于皇阿玛,更是不必多说。
皇阿玛膝下那么多阿哥,可他眼里只有二哥这个嫡子,其余儿子不过是用来给嫡子磨刀的存在。
四爷心里清楚,若非皇阿玛活的时间太久,如今这皇位,还轮不到他来坐。
在年淳雅这儿伤春悲秋了会儿,四爷收起脆弱伤感,又回养心殿勤勤恳恳的批折子去了。
第二日,太后身子抱恙,慈宁宫闭宫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耿氏来永寿宫闲话,先提起的就是这新鲜出炉的消息:“也不知太后到底怎么想的,好好儿的福不享,偏偏要和皇上对着干。”
这下好了,明着是闭宫休养,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是被皇上给软禁了。
而且她在来永寿宫的路上,还正好瞧见往慈宁宫送药的小太监,那药味儿浓的,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啧啧啧,她就没见过哪位太后混的有如今这位太后惨的。
感叹归感叹,但耿氏一点儿都不可怜她,谁让她的下场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呢。
年淳雅侧头看了眼耿氏打络子的步骤,自己跟着学,“快开春了,本宫新得了一块好玉,配这络子的颜色正好。”
只一句话,耿氏就明白年淳雅不愿议论太后,当下就顺着年淳雅的话说,没再提起太后。
太后病着,碍于名声孝道,每隔五日,四爷总是会抽出时间去趟慈宁宫,又以不得打扰太后静养为由,免了后宫嫔妃的侍疾。
被四爷如此对待,太后没少咒骂四爷,说四爷冷血,丝毫不顾念母子之情,更是几次三番吵着要见十四爷。
可惜十四爷早就被四爷派去守陵,四爷心中有气,更不会顺了太后的意,召十四爷回京的。
四月初三,福宜过了六周岁的生辰。
按照年龄,福宜该搬去阿哥所,入上书房读书。
福宜从永寿宫搬离这日,福惠抱着福宜哇哇大哭:“不要哥哥走,不要哥哥走。”
年淳雅上前把福惠抱在怀里轻哄:“福惠乖,哥哥只是换了个住处,平时得空了还会来看福惠的。”
福惠眼里包着泪,手拽着福宜的衣裳不撒手:“哥哥为什么要搬走?”
自他记事以来,就从未和福宜分开过,福惠不理解怎么突然间哥哥就要走了。
福宜耐心解释:“因为哥哥年纪到了,是大人了,要有自己的住处。等以后福惠像哥哥这么大的时候,福惠就能住到哥哥隔壁了。”
福惠委屈的瘪了瘪嘴:“那我现在能不能住哥哥那里?”
年淳雅:“………”
这是要抛弃她了?
福宜忍着笑道:“不可以,福惠要陪着额娘,哥哥走了,额娘已经很难过了,若是福惠也走了,只剩下额娘一个人,额娘会很孤单的。福惠难道不想替哥哥多陪陪额娘?”
“那……”福惠小脑袋想了很久,才勉强道:“那好吧,我陪着额娘。”
说完,他又强调:“哥哥以后每天都要来看我。”
“好。”
把福惠哄好之后,搬家才得以完成。
上书房不像府中一样,只有弘历和弘昼两人。先帝幼子,一些得了恩典的宗室子弟,都在上书房读书。
弘历和弘昼比福宜早来上书房几个月,上书房里的人他们都已经很熟悉了,也各自有了各自的派系。
福宜这个时候入上书房,时间上无疑是晚了的。
但福宜身为皇上最宠爱的阿哥,即便在时间上不占优势,依旧有很多人向福宜示好。
福宜脑子灵活,在上书房混的如鱼得水,加上五阿哥弘昼和福宜的关系还不错,就显得弘历自个儿孤零零的。
能来上书房读书的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哪个都不是蠢笨的。
在三位阿哥里看出些门道后,原本弘历想要收拢的几个人脉,也跑到了福宜那里。
弘历看着福宜稚嫩又得意的脸,心里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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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二日,缠绵病榻几个月的太后突然病重,情况危急。
太医院不敢隐瞒,报到了养心殿。
四爷搁下折子,匆匆赶往慈宁宫,谁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后挂念老十四的话。
四爷脸上的担忧隐去,抿唇道:“皇额娘,十四弟尚在景陵守陵,皇额娘此刻怕是见不到十四弟的。”
或许是太后感知到自己不成了,又或许是因为病痛折磨的她浑身无力,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面带哀求:“皇上,哀家想……想见十四一……一面。”
这是太后第一次称四爷为皇上,却是为了十四爷。
看着短短一句话,太后是喘了又喘才说完,四爷冷硬的面容微动:“皇额娘身子不适,还是少操些心为好,十四弟在景陵守陵,哪里能说回京就回京。”
太后一点都不信他的托词:“你……是皇上,只是……吩咐一句,都……都不肯吗?”
四爷并不言语,正如太后所说,这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可他不愿意。
来了慈宁宫这么久,太后每一句话都不离老十四,却吝啬问他一句。
太后呼吸有些急促,眼角沁出了泪:“皇上,就当哀家求你,让哀家,见小十四一面。”
四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多年了,但凡太后对他有所求,都是一副态度强硬的样子,何时如现在这般低声下气?
“皇额娘,朕说过了,要让老十四为先帝守陵一年,如今期限未到,老十四不能回京。”
翻来覆去的,四爷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肯同意。
太后气的咳了起来。
宫女忙低头奉上熬好的药,四爷亲自尝过后,侍奉太后用药。
可太后并不领情,本不想喝,只因身子沉重,虚乏无力,反抗不得,被迫喝了一碗药汁。
药中含有安神的成分,太后喝完药没多久,人就昏睡了过去。
四爷站在太后床榻边守了一宿,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四爷才挪动早已没了知觉的双腿,准备回养心殿梳洗一番上朝。
苏培盛刚伺候着四爷换上朝服,慈宁宫报信的太监一脸哀容的来报:“太后娘娘,薨了。”
四爷握着手持的手一用力,手持线断,珠子掉了满地。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仁寿太后乌雅氏薨,年六十四。
第118章
半年之内,先帝太后接连去世,四爷心痛至极,特意在大朝会上颁旨,为先帝太后守孝三年。
张廷玉等大臣直呼新帝仁孝。
守孝三年,就意味着四爷三年不能宣召嫔妃侍寝,这三年内自然也就不会举行选秀。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心中遗憾不已,等到三年期满,自家的女儿早已过了选秀年龄。
前朝一些大臣的小心思,后宫李氏等人不在乎,她们虽说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无甚宠爱,入了宫也没起什么争宠的心思,但并不代表她们就希望宫里多些新人嫔妃。
皇上不重女色,这些年来又独宠年贵妃,后院人数本就不多,一旦选秀,新人嫔妃一多,她们宫里势必要住进嫔妃,主位嫔妃能一个人独占一宫,谁愿意分出去?
在为了自己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没人会傻了吧唧的去劝诫皇上。
雍正元年十月,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四爷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总督各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
不到半年,便大获全胜,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从此震慑西陲,享誉朝野。
四爷喜出望外,看着奏报连连叫好:“你二哥可谓是有勇有谋,若非你二哥当机立断,这一战也不会赢得这般漂亮,伤亡更是减少不少。”
年淳雅正坐在四爷对面剥蜜桔吃,听着四爷这话,心里下意识的就警醒不少,生怕四爷把年羹尧捧的太高。
她把蜜桔递给四爷,捏着帕子擦了擦手指,语气轻松道:“虽然妾身对这些事情不大懂,但青海战事传的沸沸扬扬,妾身又在您身边时常伺候笔墨,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了点。若不是您正月派了岳钟琪将军增援青海,二哥哪里会赢得这么容易,您可莫要因为二哥是妾身的哥哥,就对他偏心,忽略了岳将军的功劳。”
四爷把折子丢在炕桌上,好笑道:“你这是对你二哥的能耐不信任?”
年淳雅理所当然的说:“妾身对这些事又不大懂,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您信任二哥便好。”
“朕自然是信任亮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