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各院摔碎的瓷器都要自己自掏腰包补之后,李氏生气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摔过瓷器泄愤,今日这一摔,可见是真的气急了。
“年家真是好大的派头!”
不论是何缘由,年家往府中送人都是不合规矩的,四爷竟然也能同意。
果然,年家得用,就连四爷都要给几分脸面。
李氏扶着炕桌坐下,好一会儿,缓过来些许情绪后,吩咐道:“去把三阿哥请来。”
平时李氏只能在初一十五和节日时见到弘时,只是眼下正是年节期间,四爷和福晋整日不在府上,三阿哥也有几日假期,没那么多束缚,李氏才能说请就请。
“儿子给额娘请安。”
虚岁十四的小小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旁人一瞧就知是随了李氏。
“起来吧,自己坐。”
李氏心气儿还没完全顺畅,这会儿看见弘时难免失了往常的热切,弘时还有些不习惯。
他在李氏对面坐下,见李氏面色不佳,心下大惊:“额娘这是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李氏没好气的白了弘时一眼,不雅的拍着自己的心口道:“额娘心里不舒服。”
弘时摸了摸鼻尖,讪讪的笑了:“可是儿子有哪里做的不对,惹额娘生气了?”
嘴上说着,心里不停地在想自己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可弘时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只好试探道:“可否请额娘明示?”
瞧着弘时如此憨傻的模样,李氏气的用力点推他的额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棒槌?”
“我且问你,我之前让你在你阿玛面前提的事情,你提了吗?”
弘时先是一愣,然后心虚的点头。
想着当时的情形,阿玛提起的,应该也算是提了吧......
知子莫若母,一瞅弘时这神情,李氏还能不知道弘时在想什么?
但事情早已过去,她久没听到父亲升官的消息,便知此事是不成的,所以当时也没把弘时叫来多说什么。
然而今日一事,李氏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拉过弘时的手,一点一点的给弘时分析利弊:“额娘知道你是个纯善的孩子,可是弘时,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能成婚了。额娘不说李家能给你挣多少颜面,可至少李家的官职不能太低,丢了你的颜面。你明白额娘的意思吗?”
弘时紧抿着唇,神色纠结:“额娘的话,儿子都明白。只是阿玛一向不喜欢儿子在这些事上费心,儿子怕阿玛会生气。”
用四爷的话来说,一个连书都读不明白的人,没资格想东想西。
李氏生了三个儿子,就剩下这么一个,自然也不舍得逼迫太过:“没关系,你心中有数,徐徐图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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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在外宴饮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小福子:“年侧福晋今日心情如何?”
小福子被这个问题问的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回答:“回主子爷的话,侧福晋心情很好,今日奴才经过雅园,还听到侧福晋弹琵琶了呢。”
弹琵琶?
四爷颇为诧异,本想着去趟雅园,只是身上酒味甚重,便打消了想法,在前院先行沐浴更衣后,才去了雅园。
沐浴过后的四爷,身上气息干净,酒味早已消散。
年淳雅缓缓施了一礼,笑意如常:“爷回来了?”
回来了。
四爷一怔,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竟从中听出了一股家的感觉。
他垂下眼帘,再抬眸时眸色清明。
在年淳雅礼至一半的时候,四爷伸手把人扶起,随后挥退了一屋子的奴才。
两人坐下,没有任何铺垫,四爷就径直问她:“都知道了?”
年淳雅故作诧异:“知道什么?”
四爷皱眉:“你知道爷在说什么。”
“爷又没有告诉妾身,妾身怎么知道?”
年淳雅不认,四爷却知她心知肚明,只是她不肯承认,四爷也没办法,只好自己说:
“李太医给你诊脉后,曾告诉爷,你的身子暂时不宜有孕,所以爷才命桃灵在你日常调理身子的药膳中,加了避子的功效。”
年淳雅很是平静:“既然如此,那爷又为何不告诉妾身呢?”
四爷无奈道:“那时你身子比如今还要弱,爷怕你会多想。”
若是如今的年氏,他必是不会隐瞒,可那时年氏才失了孩子,心神悲恸之下,要是再得知自己暂时不打算让她再有孕,她必然不会冷静,严重点,怕是能闹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直到年希尧突然送来一个养生嬷嬷,四爷就知此事是瞒不住的。
四爷一直注意着年淳雅的情绪,见她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于是问她:“雅儿难道不生气吗?”
寻常后院女子,若是知道得知这种消息,哪里会如此平静?
年淳雅没有先回答四爷的问题,而是先问四爷:“爷是一直都不打算让妾身有孕,不想要妾身的孩子吗?”
四爷想都没想的反驳:“自然不是。”
话落,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年淳雅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然不是,爷又是为了妾身着想,那妾身为何要生气?”
当初李太医也曾告诉过她,她的身子因为初次有孕损耗太重,身体底子也弱,两三年内是不宜有孕的,否则只会透支自己的身子。
年淳雅是个惜命的人,自然不愿意像历史上的年氏一样,接连生子小产,最终耗尽精血命陨。
但想要避孕,就得有药,而这类药,在王府之中,最是难寻。
她不能直接要求喝避子汤,不然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疯了,可问李太医索要避子汤,李太医一定会告诉四爷,她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她思来想去,在又一次李太医来请脉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了李太医关于怀孕一事。
李太医以为她怀孕心切,便说她胞宫受损,暂时无法受孕。
年淳雅当时听完,只觉得她运气真好,随后就把此事放在一旁,再也没想起过。
如今想来,李太医的那番话,未必不是四爷让他那样说的。
年淳雅莞尔:“妾身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爷为了妾身着想,妾身很是感动。再说了,若是爷真的不想让妾身知道,何嬷嬷又怎能轻而易举的就在桃灵那里发现了异常。”
四爷听罢,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是自己一心为人,而那人也懂他的心更加让他动容了。
眸底深处的暖意,渐渐融化了眸子表面用来遮挡情绪的冰冷。
他再也忍不住,禁锢着人的细腰,对准那张让自己满怀动容的地方,狠狠吻了下去。
四爷表达自己真实情感的后果便是,年淳雅险些累断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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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何嬷嬷来了雅园,一手接替了桃灵的活计,亲自负责每日的药膳,桃灵则是给她打下手,一手还包揽了年淳雅的膳食。
年淳雅每顿膳食上的菜,都是何嬷嬷精心搭配的,不会出现任何有寒性的食材,还对年淳雅的身子有益。
还真别说,何嬷嬷此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来了一个多月,年淳雅真就觉得身子好似没那么虚了。
这日,从正院请安回来,年淳雅一路缓步走着,只是觉得有些累,倒是没再感觉到那种后继无力的虚弱感。
金风瞧着她脸上累出来的一丝红晕,更是高兴:“侧福晋的脸色都好了不少呢。”
“这都是何嬷嬷医术好,人也用心。”
何嬷嬷端着今日的药膳进来,正好听见年淳雅在夸她,会心一笑道:“都是侧福晋肯配合,如若不然,奴婢便是再有法子,也是无用的。”
身为医者,最怕的不是病症复杂,而是病人不肯配合,那他们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没辙啊。
不过自己的医术被人肯定,还是值得高兴的。
年淳雅把药膳吃完,又漱了口,见何嬷嬷正要下去,忙喊住了她:“等等。”
何嬷嬷转身:“侧福晋还有吩咐?”
“只是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
年淳雅扭头给金风递了个眼神,金风上前递给了何嬷嬷一个令牌:“何嬷嬷应是知晓,您的儿媳和孙子孙女,眼下都被安置在侧福晋的陪嫁庄子上,您在府上已有月余,想来是放心不下。侧福晋体恤您,明日放您一日假,您去瞧一眼,也可安心。”
何嬷嬷自然是千恩万谢。
待何嬷嬷出去后,金风不解的问:“侧福晋为何不直接让奴婢告诉何嬷嬷,您让人给她孙子安排了学堂?”
年淳雅笑了笑:“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有很大的差别。”
金风给年淳雅递了块儿切好的新橙,夸道:“侧福晋行事愈发周全了。”
新橙入口,汁水充足,令年淳雅舒服的眯了眯眼:“人总是会变的。”
而她,也是要成长的。
第56章
未至三月,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便搬去了搬去了前院。
钮祜禄氏和耿氏生怕在前院能委屈了自己儿子似的,伺候的奴才和衣食住行,恨不得全都给带上。
苏培盛奉命在二门处接人,远远儿的看见这阵仗,眼皮子直抽抽。
没等人走近,他快步上前,打了个千儿道:“两位格格,主子爷说了,四阿哥和五阿哥搬去前院后,所有事宜都有专门的人安排,您二位实在不必如此费心。”
钮祜禄氏紧紧拉着弘历的手,一副舍不得放开的样子:“苏公公,我没费什么心的,就是怕弘历一换了地方不习惯,这才把他素日用惯了的东西都给带上了。”
弘历去岁才大病了一场,如今天气寒气还重着,不带上她准备的东西,她实在是不放心。
见耿氏也要开口,苏培盛忙道:“不是奴才不让,实在是主子爷不许,主子爷还说,去了前院后,阿哥身边伺候的奴才都会重新安排,至于原先的,便都遣了吧。”
不让带衣食住行上的东西,多说两句钮祜禄氏和耿氏还愿意接受,可不让带奴才,她们是真接受不了。
这些奴才都是她们在弘历和弘昼刚出生时就培养的,其中很多都是自己人,这要是一下子全换了去,自己岂不是就和聋子瞎子无异了?
闹掰了许久的二人,为了同一件事,再次同气连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