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上前左右开弓,众人只听得啪啪两声,待回过神来,金风已然退回了年淳雅身后。
这两巴掌,金风没有一点儿留手,蝉衣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李侧福晋不可置信的看着蝉衣的脸,怒吼道:“年氏,你竟然敢动本侧福晋的人?”
年淳雅微微一笑,把李侧福晋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侧福晋别生气,不过是一个丫鬟,打便打了,我是主子,不需什么理由。”
人群里,有那心思浅的,早已忍不住低头捂着嘴笑了起来。
被人用自己说过的话来打脸,李侧福晋喉间几欲呕出血来:“你…你……”
她本就不甚聪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张格格见状,大着胆子道:“年姐姐何必因为一个丫鬟,便与李姐姐生了嫌隙,说到底,李姐姐与咱们是姐妹,姐妹之情,哪里是一个丫鬟可以比的。”
年侧福晋最讨厌与后院的人互称姐妹,偏偏张格格就是要拿她最厌恶的来说事儿,就是想好好儿恶心恶心人。
张格格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年淳雅听到这话,心头一阵猛烈的不适和恶心,这种感觉好像 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这具身体本身的情绪。
把这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后,年淳雅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还是不含任何情绪的看了张格格一眼:
“多日不见,张格格的口齿竟变得如此伶俐。只不过有得必有失,显然张格格的记性就没有以前好,忘记了本侧福晋曾经说过的话。”
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口吻,却让张格格脊背发凉,躲开年淳雅望过来的视线,讷讷的低了头。
是她忘了,年侧福晋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最不好惹,不是说会被罚跪什么的,相反,年侧福晋从来不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而是会朝她最在意的下手,比如说宠爱,再比如说父兄的前途。
张格格败北,桃林里有一瞬间除了风吹过带起的树枝花瓣的沙沙声,再无旁的声音。
年淳雅不着痕迹的动了动没多久便已经站的酸疼的腿,缓了缓略有些难受的胸口,扶着玉露的手又微微用力。
这场无声的对峙,她总不能丢了气势。
只是年淳雅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还没站多大一会儿,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再然后身子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7章
雅园,乌拉那拉氏面带担忧的望着那扇隔绝了寝卧的屏风,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张格格感到无比的烦躁:
“好了,爷和太医还未出来,也不知年妹妹到底如何,你这会儿哭,也不嫌晦气。”
她不过是在佛堂礼佛的一会儿功夫,就又给她找了这么大的事端,且看爷方才那阴沉的面色,恐怕今日之事没那么轻易就过去。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冷冷的瞥了一眼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被这一眼看的心跳加速,嘴硬道:“福晋看妾身做什么,年氏体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晕倒与妾身可没什么干系。”
乌拉那拉氏心中冷笑,没去接她的话。
李氏愚蠢,她早就知道,且看她年轻时为了争宠,能放任奶娘故意将自己儿子折腾病,只为了爷能多去她房中几次。
所以她好端端的三个阿哥,最后只养大了三阿哥弘时一个独苗。
这般蠢笨且荒唐的事情,李氏都做的出来,今日无故拿年氏身边的丫鬟出气,将年氏气晕过去,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侧福晋推诿的话,让张格格惊慌不已,说到底,今日的事她也有推波助澜,李侧福晋膝下有儿有女,四爷一定不会把李侧福晋如何,可她在四爷那里却没什么体面。
早知她就不该为了出了心头那口恶气而胡言乱语。
可是现在,她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一盏茶后,四爷带着被人急匆匆请来的李太医绕过屏风出来,李太医被人请去开方子,四爷则在一众人的蹲身请安中扶起乌拉那拉氏,带着她在主位上坐下。
乌拉那拉氏感受着手上的温暖,心里松了口气,好在四爷还是顾着她的体面的。
四爷虽出来了,但他依旧紧皱着眉头不开口说话,乌拉那拉氏只好主动开口:“爷,年妹妹如何了?”
四爷仍旧不开口,福晋的话又不能掉地上,苏培盛会意,解释道:“回福晋的话,年侧福晋是因情绪波动较大,身子一时承受不住,故而晕倒,太医说了,还是得静养才行。”
乌拉那拉氏长舒一口气,念了句佛号:“佛祖保佑,年妹妹没有大碍就好。”
说完,她站起来屈膝道:“还请爷责罚,今日之事,是妾身失察,才让年妹妹受惊。”
福晋直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没有替自己辩解一句,这一举动,倒是让四爷的脸色好了不少。
他再次扶起福晋:“此事与你无关,福晋不必自责。”
多年夫妻,四爷对乌拉那拉氏的一些习惯还是了解的。
桃花林事发的时候,正是福晋每日礼佛不许人打扰的时候,福晋不能及时知晓,也算是情有可原。
乌拉那拉氏彻底放下心来:“多谢爷宽宥。”
眼见福晋脱了干系,李侧福晋捏着帕子的手心已满是虚汗,仍旧蹲着的身子也不由得晃了晃。
她这一细微动作,将四爷的目光引到了她身上。
四爷眼底一片冷凝,直接训斥道:“李氏,福晋才罚过你,你不说静思己过,反而不到一日,又无事生非,娇纵蛮横,爷看你还是太闲了。回去把女则女训抄上百遍,每日去佛堂为年氏祈福一个时辰,年氏的身子一日不好,便一日也不许停。听明白了吗?”
李侧福晋听完,身子一软,彻底跌坐在地上。
她和年氏同为侧福晋,如今爷责令她为年氏祈福,这岂不是说明,在爷的心里,她真的不如年氏。
蝉衣慌忙去扶间瞥见一旁也快坚持不住的张格格,计上心来,哭喊着替自己主子求情:“王爷容禀,侧福晋做出这样的事,都是受了张格格在旁挑唆,并非出自本心啊。”
蝉衣的话像是根救命稻草一样,李侧福晋连连点头,眼泪流的毫无美感,狼狈至极:“爷,妾身都是被人挑唆,妾身不是故意的……”
原以为抬出了张格格顶包,四爷就会对李侧福晋减轻处罚。
谁知四爷只淡淡的拿眼角瞟了眼张格格,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就收回了视线,好似当做没她这个人一般:“行了,年氏需要静养,你们都回去吧。”
最后出去的福晋正好看见张格格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的表情,讽刺的弯了弯唇角。
她是多少了解四爷的,对四爷来说,被他看在眼里,有用的人才值得他费心,而没有被他看在眼里的人,连说句话都是吝啬,更别提罚她了。
张氏,算是彻底废了。
甫一踏进正院,乌拉那拉氏便责问道:“为何不报与本福晋知晓?”
荼白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讷讷道:“奴婢只是不想让这些琐事打扰了福晋……”
“琐事?”
乌拉那拉氏声音突然上扬:“本福晋身为爷的嫡福晋,后院的一切琐事都是受本福晋管辖,这是本福晋的职责,也是本福晋地位稳固的象征。你若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本福晋便送你回乌拉那拉家,不必再伺候了。”
听到要被遣送回府,荼白这才慌了,“福晋,奴婢知错了,再没有下回了。”
福晋康熙三十年嫁给王爷时,她便跟在福晋身边伺候。
如今二十四年过去了,当年跟在福晋身边的四个陪嫁丫鬟中的三个,都各自嫁了出去,只余下一个她,要是连她也走了,福晋在这府里,就没有贴心的人了。
乌拉那拉氏本也是吓吓荼白,真要把荼白送走,她自己也舍不得。
见荼白知道错了,乌拉那拉氏态度缓和了不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抱不平,可是荼白,我没什么好不平的,即便爷宠的不是年氏,也会有别人。但对我而言,她们都是伺候爷的妾室罢了,我用不着和她们计较,更犯不着为了她们,伤了我与爷的夫妻情分。”
况且,如今是她需要这个雍亲王福晋的位置来维持乌拉那拉家的荣耀,乌拉那拉家也需要依靠雍亲王这个靠山,而不是雍亲王离不开他们乌拉那拉家。
“奴婢明白了。”
“日后若再发生这种事情,切不可隐瞒不报。”
敲打完荼白,乌拉那拉氏抬手示意荼白起来:“行了,你下去洗漱一番,今日就不必伺候了。”
———
年淳雅这一晕,直到晚膳前才醒来。
四爷中途回了书房一趟,不一会儿就回来,一直守着她。
见她醒来,不禁舒展了眉头,“来人,把药端来。”
金风带着桃枝进来,一连串的动作让年淳雅无瑕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已经靠着金风,嘴里喝上了大名鼎鼎的雍亲王给她喂的药。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年淳雅的脸骤成一团:“好苦。”
这药怎么比她之前喝过的都要苦?
四爷瞧见她灵活的表情,温声道:“良药苦口,待雅儿把药喝完,爷让人送蜜饯来。”
又一勺药送到嘴边,年淳雅机械的张开嘴。
终于一碗药喝完,年淳雅的舌头已经苦的没什么知觉了。
桃枝跪在床榻旁,双手奉上金丝蜜饯,年淳雅还没来得及伸手,蜜饯就到了她唇边。
定睛一瞧,哦,原来还是四爷。
方才喝药时还不觉得,这会儿药味儿逐渐散去,竟觉得四爷离她如此近,身上那股淡淡的海洋气息,让她不禁感到舒适和放松,与记忆中四爷身上的味道很不一样。
于是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嘴先说了:“四爷可是换了香料?”
待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伸手拿过四爷手中那颗蜜饯塞进嘴里,慌乱的咀嚼着,像是在掩饰什么。
四爷笑道:“好闻?”
年淳雅点点头,确实好闻,比起现代那些各种奢侈品牌调出来的香水,更有自己独特的味道。
四爷解释道:“这味香是早前爷在江南办差回来,皇上赏的,今日才换上。雅儿若是喜欢,回头爷让苏培盛给你送来些。”
四爷温和的语气里难掩愉悦,他就知道,即便雅儿还是不肯像从前那般和他亲近,但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
那幅来的很是及时的《千里江山图》,很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的事情,她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的。
这种细腻的关怀,让四爷心中很是慰贴。
年淳雅不知四爷脑补了这么多,只觉得四爷越来越柔和的眼神令她受不住。
她不自在的拒绝:“不了,这味香很适合四爷,倒是不适合妾身,再说妾身还病着,不宜用香。”
四爷凤眸一瞥,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屋子里的香炉被撤了下去。
“你既喜欢,便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四爷想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送不出去的:“待你病好了再用也是一样的。”
他的语气强硬,似是不容拒绝。
年淳雅微微低头道谢:“那便多谢四爷。”
说真的,她还是挺喜欢这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