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海只好磕磕绊绊地背诵,干脆跟纪元一起,送赵夫子回家。
纪利听着,这才没敢上前。
没关系,他肯定会找到机会问纪元要钱的。
等他弄来钱,就去赌博翻本!只要一直赢下去,他肯定能成有钱人。
到时候看谁敢看不起他!
他就是比纪元厉害!
纪元回头看了一眼纪利,倒不是多在乎他,而是知道,这人肯定有什么歪主意。
“大海,帮我做件事。”纪元低声道,“等秋收之后,帮我把小黄买回来。”
“看他们的情况,应该已经没什么钱了。”
听说纪三婶现在暴力倾向越来越严重,马上农闲,小黄出不上力,说不定会把拳头对向小黄。
安大海点头:“好,你放心,我肯定办好。”
安大海今年只有十三,但在外面做了一年多的兽医,办事非常靠谱。
交给他,绝对能办妥。
第二日一早,赵娘子就在帮赵夫子,纪元收拾衣服。
“参加县令办的中秋宴,这事不能马虎。”赵娘子说着,还给纪元戴上四四方方的帽子,读书人常戴的这种帽子,看着就文雅。
纪元看着水面的自己。
怎么看,怎么都像古代的读书人了。
下午,两人就坐着安村长儿子的牛车去县里。
安三叔跟纪元也熟悉,他这次也入选,可以去做青储料,简直浑身充满干劲。
他赶着牛车送两个人,还会在县城等着再把赵夫子接回去。
所以老婆孩子也在车上,他们一家三口干脆在县城酒楼过中秋。
至于纪元?
参加完县令办的中秋宴,肯定直接回县学了。
明日就要开学,他现在时间不多,必须争分夺秒。
县令家的宴会,就在县城一处宅子里,还是借的商会会长家的院子。
说起这商会会长,纪元间接接触过。
正是当初想把他从县学踢走,却没能成功的张宝山他爹。
拿着请帖进到园子里,虽然刚刚傍晚,各处已经点上灯,还有下人引着去正厅。
想来这里的下人也都是张家的。
能帮县令办宴会,让他们都与汝荣焉。
纪元则稍稍心虚。
因为他,这家少爷都去江浙读书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记恨。
赵夫子倒是不知道这些过往,但他显得有些紧张,对纪元道:“也不知道有没有认识的人。”
“老赵!你来了!”郭夫子的声音传过来,“纪元!”
不少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就是小神童纪元?
张家园子的下人也看向他,这就是把少爷赶往江浙读书的纪元?
好在多数下人并不会跟主子同仇敌忾,对纪元的态度依旧。
被县令大人请来的客人,再怎么也比他们强,当然也比他家少爷强。
有了相熟的人,赵夫子明显放开了些。
郭夫子带着他们去了一处亭子,坐着的,站着的,都是县学的一干人等。
也有其他私塾的夫子,大家都是读书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可这里面,唯独只有纪元是个没有功名的学生,不少人自然打量他。
再知道这就是纪元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纪元则头皮发麻。
眼前的多数人,都是他夫子啊。
“见过教谕大人,训导大人,郭夫子,罗博士,殷博士。”
众人微微点头,郭夫子又帮他介绍其他人,纪元作为小辈,自然一一见礼。
罗博士道:“你怎么来了,跟着蒙师来的吗。”
纪元心道,可能是青储料的事,合了县令的心思。
不过这会回道:“应当是。”
赵夫子却摇头,将青储料的事简单说了。
其他夫子还不明白,教谕恍然,县令一直要发展当地耕牛数量,纪元帮了大忙,肯定要请的。
罗博士对此并不了解,只道:“要专心学习,不要管那些俗务。”
“老罗,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殷博士拍拍纪元肩膀,“关心百姓生计,也是读书人应当做的。”
殷博士出身江南,那边商贾风气不同,心态自然更开放些。
夫子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各有各的观点,各有各的想法。
大家和而不同,但讨论得实在激烈。
纪元偷偷往外站了站,偏偏还被教谕看到:“纪元你的想法呢?”
这种情况,不亚于满场都是长辈,大家没得聊的时候,就把你拎着出来,问问你的看法。
问题就是,学生是不是应该专心学习,不管其他的事情。
纪元能有什么看法,他说哪边都不对。
罗博士跟赵夫子的想法差不多,郭夫子跟殷博士的想法则一样。
这只是私底下辩论,争个对错出来,也没有什么结果。
纪元刚想和稀泥,教谕一眼看出:“说实话。”
“都是你的夫子,说什么都不要紧。”
这个倒是,夫子们并非小气的人。
纪元斟酌道:“一卷不能践,万卷徒空虚。”
这首诗的前句是,古人既已死,古道存遗书。
接着的句子则是,一卷不能践,万卷徒空虚。
五言八句的诗,大概说的是人要学以致用,不能空谈,要付诸实现。
既然要学习,也要做事。
这首诗一说,众人用更惊讶的目光看向他。
看样子都不准备讨论了,明显有更加不同的事。
后面过来的县丞多看纪元几眼,县令面色纠结,忍不住道:“你这学生。”
啊?
他说错了吗?
众人再看纪元的表情,就知道大家想多了。
教谕忍不住笑:“林县令,你家祖上写的诗,确实很好。”
这下纪元格外震惊。
方才他念的这首诗,名叫《饮酒》乃是诗人林鸿所为。
林鸿,林县令。
林县令家的祖上?!
林县令话不多,但有些闽地的口音。
那个林鸿,好像也是闽地人?!
怪不得大家的眼神这么不一样,还以为他故意溜须拍马呢!
纪元脸都红了,忍不住低下头。
啊啊啊啊这也太尴尬了!
他都忘了这是古代!
引用许多诗人的诗句,一定要看看对方的后人在不在啊!
不过说起来,林县令确实在遵循他祖先的想法,一直在付诸实践。
罗博士也跟着笑:“我家有闽地诗人的诗集,纪元应该就是在那时记下的。”
“我就说,纪元送个月饼都要偷偷的,怎么会是当众拍马屁的人。”殷博士也跟着解释,“而且咱们县令是闽地人这件事,纪元也不知道。”
赵夫子点头:“纪元不是这样的人。”
县令看看这一群夫子们,全都争着给学生辩解,脸色愈发古怪:“我又没怪他,你们担心什么。”
纪元还真是不一般。
连罗博士都帮他说话。
殷举人平时看着随和,但要不如他的眼,他也懒得多讲。
看来,这都真的把纪元当自己的爱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