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训导一向对纪元还算不错。
他这次拿来的东西,更是好得很。
或者说,这是整个府学学生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此事早该由你们掌印教官拿出的,但一直拖到现在。”右训导道,“如今掌印教官换成殷掌印,他又需要避嫌。”
什么东西?
纪元看着面前的纸张,这种纸张,质地坚硬,一般都是官府存档的文书。
纪元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廪生存证案。
一份空白的,廪生存证案。
纪元不敢置信。
“去年那会,不让你继续当润笔先生,府学就在商议这件事。”
“虽然廪生的日食月俸并不算多,但好歹是个进项。”
“但去年没有名额,今年正好有廪生年纪到了,离开府学,便空出一个,府学说是给你。”
之前讲过,府学秀才分为三等。
一等,拿府学给的银钱以及包食宿的廪生,等于朝廷养。
二等,按理说他们也有资格,但是廪生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等一等走了,二等才能排队补上。
三等不提了,无论怎么排,他们都不在其中。
现在给纪元的,就是从二等的增广生员,变成廪生秀才。
朝廷包食宿,包一切,甚至连考试给的膏火费都不少。
整个府学现在五六百学生,只有八十人是廪生秀才。
纪元以为自己等到老,也得不到补贴?
不说补贴了,身份都是不同的。
但机会这就来了?
纪元道:“不是说二等升一等要排队,我若是抢了其他人的,倒也不用了。”
纪元忍住诱惑。
对他来说,当不当廪生秀才都一样。
银钱方面,他现在并不缺。
想来二等秀才里,会有比他更需要的。
“不仅要排队,还要看成绩。”右训导看纪元,又笑,“不愧是程教谕的学生,也有些书生气。”
说着,右训导摸着下巴:“你们殷掌印也是这样。”
但他们的书生气并不让人讨厌。
而且殷掌印在府学做的事确实不错,反正他愿意费心费力,大家自然愿意顺手帮一把。
右训导道:“写了吧,这对你只有好处。”
右训导又把前因后果讲了,怕纪元有心理负担。
走的那个廪生过了四十五,已经不能再考乡试,今年从府学搬走的。
府学学政,左右训导,也早早说好,空出来的名额给第一的纪元。
全了当年说,给纪元补贴的话。
但这廪生存证案一直放在张掌印手中,推脱说太忙,不给纪元填。
拖字诀确实好用。
从开学二月份一直到如今十月份,这东西都在张掌印手中。
还是殷掌印坐上他的位置,才从许多未处理的文书里发现的。
殷掌印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不出面,拜托右训导过来告诉纪元。
“你们殷掌印还说,这对以后的会试也有好处,你的档案里会如实记载你是哪年的秀才,是廪生生员,还是增广生员,又或者是附学生员。”
“再者,相信你是不会一占这个坑就几十年的,不日,便会空出来,再给到另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殷掌印说,他来选人,你还不信吗?”
原来殷博士自己不说,是这个原因。
他是怕两人太熟,纪元几句话就给推了。
是了。
他不会占这个位置太久的。
吃皇粮也要看怎么吃。
他学习第一,吃一吃怎么了。
纪元想了想道:“那空出来的位置,是不是有人已经搬进去了。”
二月到十月了,肯定会有人住进去。
右训导点头。
纪元道:“那就让他继续住吧,我在栖岩寺也习惯了。”
那边清静,纪元确实习惯了。
而且能搬进府学的秀才,大多贫困潦倒,自己就不占那个位置。
右训导感觉,自己竟然不意外这个答案。
诚然,纪元身上是有些银钱的,他平日的花销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个不喜奢侈的学生。
但那些银子是固定的,他自己又全无家族支撑。
这种情况下,依旧乐善好施。
右训导甚至不奇怪,就算是府学不给邬人豪的母亲出诊费,纪元也会拿出银子。
银钱对他来说,不过是读书做事的工具。
等纪元填完廪生存证案离开,右训导感叹:“程教谕确实教出一个极好的学生。”
“只是他们姓程的都太死板了,不懂变通。”
还好,当今皇上虽然喜欢别人拍马屁,但也能容忍不知变通的臣子。
纪元的腰牌从二等换为一等。
看到李锦他们都忍不住摸了再摸。
李锦这辈子是不可能到一等了,蔡丰岚跟白和尚倒是有可能,所以两人也好奇得很。
几个人正在小面摊吃着饭,虽然吃了两年多,大家都习惯了。
毕竟这便宜实惠啊。
李锦甚至都觉得这里很不错!他会给爹省钱了!
他们随便聊着,就见外面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人,眼前的秀才看着三十多了。
看到纪元后,下意识鞠躬,这鞠躬的幅度有些太大了,周围不少人下意识看过来。
那书生道:“纪元,谢谢你,那个铺位你真的不用吗?”
铺位?
什么铺位?
蔡丰岚反应过来:“廪生秀才在府学是包吃包住的。”
“对,但纪元说,他不住了,让我住。”
说话的时候,三十多岁的秀才还有些羞涩和不好意思。
大家都看向纪元,纪元正好吃完最后一口,也看看周围人:“是啊,我在栖岩寺交了银钱的,不能走啊。”
这不是理由!
想走的话,栖岩寺也会退钱啊。
“那清静。”
但每天来回半个时辰。
就是一个小时。
“那管饭。”
素食!
是素食!
纪元并不喜欢素食!他吃面都要额外加肉。
纪元好笑,干脆道:“反正我也住不了太久,懒得搬了。”
什么叫住不了太久。
白和尚幽幽道:“你是说,你一定能考上举人,对吧。”
蔡丰岚也道:“还是明年就会考上举人,所以不用搬了?”
心里最没底的李锦:“呵呵。”
怎么办,突然感觉这个人好欠打啊!
眼前的秀才都愣住了,估计也没想到纪元会这么说。
纪元道:“放心吧,你安心住下去,咱们都不用搬。”
这秀才今年三十五,是第三堂的学生,也确实因为贫困潦倒,否则不会厚着脸皮蹭个铺位。
本以为很快会有人补上,毕竟府学的廪生位置可是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