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这幅画,纪元也是有感而发。
经历一次乡试,方知是什么感觉。
蔡丰岚看的有些难过。
纪元的画技不用说,图上的人,景,既写实也缥缈。
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又像另一个时空的备考学子,看的人如真如幻。
一时间,画上的人似乎快要活过来一样。
他们有的昂扬,有的兴奋,有的低落,有的沮丧,还有的干脆喝酒享乐。
书生百态图。
而他们所有人期盼的地方,是空无一人的。
虽空无一人,却决定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所以那座显得空落落的贡院里,压着整幅画的基调。
可里面真的空无一人吗?
不可能的。
那里面才坐着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但要是把目光放在右边,那些趴在窗台上看书的书生,还有街头巷尾的小贩,又把人的心调动起来。
“此画的中心,不是学生。”蔡丰岚忽然道,“是这些小贩,是这些好好生活的人。”
“他们的一喜一悲,更加真实。”
“不对,专注自己生活的人,都是快乐,或者平和的。”
“只有眼睛紧紧盯着贡院方向的人,才变得紧张跟焦虑。”
纪元惊喜。
是的,没错。
白和尚也点头,指出了几个人。
无论是书生,还是小贩商人,专注自己事情的人,要么笑,要么平和,就算是放空自己,也只觉得有趣。
喝酒的书生盯着贡院方向,半躺在床上的人看着贡院,还有贡院附近围观的百姓,更有无比焦急的。
周小芷仔细欣赏,甚至在画里找到她家的书坊?
她哥在一楼招呼贵宾,她在二楼记账?
这画也太细致了。
水墨画,还只用黑白两色,就把所有人的生活描绘出来。
一情一景,栩栩如生。
这画绝对能卖个好价格!
就看有没有能欣赏它的人!
自己要是有那么多银子,都想直接买下啊!
周小芷了解画的行情,她这么一说,就让人确定,这幅画绝对非常好。
纪元稍稍放心。
此画是他近年来最佳的一幅。
还是房老夫子说的对,切身体验尤为重要。
周小芷还跟殷茂道:“我给你介绍一家装裱铺子,做的又快又好,我估计他家也会给你出价,到时候你可以跟他们讲讲此画会在竞技台售卖。”
“他家认识不少爱画的收藏家,必然会去捧场的。”
殷茂赶紧点头。
纪元也谢过周家妹妹。
这样一来,机会确实大大提高了。
他还挺需要钱的。
不管考没考上,又或者考了什么成绩。
这三千两往上的银钱,他都要拿到手。
赵夫子生病的事一直在他心头。
留下些银子,他才能放心。
再者,房老夫子的课业,他肯定也要完成。
他做作业一向很勤奋的!
不能落下这一科!
殷茂拿着纪元的画去装裱,不过就算快的,也要个三四天。
而且这幅画如此之好,对方肯定慎之又慎。
八月三十,清早起来。
纪元,蔡丰岚,白和尚,看着两个小沙弥探头探脑,他们两个问道:“今日乡试放榜,你们什么时候去看呀。”
“现在就去。”
按照以往的情况,放榜都要等到临近中午。
但考生们大多会早早过去。
这是乡试,考上就能当官的那种。
说决定命运的时刻都是轻的。
旁的不讲,纪元学过的范进中举,里面范进中举前有多落魄,中举后又有多兴奋,已经不用过多描述。
他们三个人比之旁人,还好年龄稍微小一些。
虽有压力,却也不至于癫狂。
他们还好,但去找朋友们的时候,那就不同了。
纪元他们约好在刘家酒楼见面,正荣县的考生们都在那住。
今年县里几个大户,以钱飞家牵头,还凑了凑银子,算是包下一个小院。
纪元他们三个到的时候,李锦已经来了,李锦爹娘也陪在身边,说不出的焦急。
钱飞,李廷,安小河,刘嵘四个人则苦笑。
他们四个,是心里最没指望的。
毕竟相对来说,他们十分年轻,甚至考上秀才的时间也短。
纪元其他熟悉的人,基本上也是焦躁的。
刚上前要说话,只听蒋克一拳打到门框上,众人看过来,他才别别扭扭坐下。
常庆的青衿上带着补丁,他今年二十五,头一次参加乡试,整个人慌的厉害。
他也是要赶紧找差事做的,不能让家里一直养着,而且他前两年成亲了,妻子已经有孕,考不上的话,肯定要想想出路。
其中最淡定的,反而是李勋了,这是他第三次乡试。
对考试他肯定全力以赴,好在他生计是有了,这点不用担忧。
这简直是乡试考生的三个状态。
而对于落榜的考生来说,也确实就那么几个出路。
对比还在童试的书生,他们好歹有了秀才的功名。
对比能中举人的书生这边,他们又是最底层的士。
要说过不下去,那自然不可能,但要说过的好,又要看各自的家境跟境遇。
只是对读书人来说,若不能像李勋那样放下面子,放下府城的一切回乡,日子多半是难熬的。
特别是对于那种,见过北市繁华的书生来说,让他们再次耐得住寂寞,是有些为难的。
听着酒楼其他学生们的忐忑,纪元跟李廷他们尽量聊着家乡的事,也好让大家缓解心情。
一群秀才们再这,心情一会高涨,一会低落,但心神都在贡院那边。
好在他们这距离贡院很近。
一有消息,立刻能送过来。
榜单张贴出来,众人立刻去看。
李锦紧张的抖腿,开口道:“今年三千一百多考生,只取不到七十,是不是人少了。”
众人点头。
但他们觉得少又有什么用,朝廷就是那么定下的。
听说□□地考生更多,想想那边,好像又没那么难受。
大家一边互相安慰,一边等着消息,时间好像更难熬了。
不过也有人提起今年的考题,说今天的题目不好写,又对了策问的答案,希望自己没出太多差错。
三千多秀才,争取七十个名额,实在是太难了。
这客栈里每一个书生,曾经都是自己村里的“纪元”,但如今在这考生,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考生而已。
天外有天,细细想来,竟然是残忍的。
建孟府府城里,不止一家酒楼如此,但凡有考生的地方,基本都是这个氛围。
那些大家族里,气氛也差不多。
众人忍不住叹气。
直到不知谁喊了句:“放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