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河的那边,更不是他们想的。
纪元身上三千多两银子全都拿出来,也不够买河那边的一处宅子。
这大概就是京城吧。
夜晚,京城依旧跟之前一样。
但又有些不一样。
从今日之后,他们就是京城的官员了。
虽然在京城这座庞然大物里面,不过是最末位的小官,可总算有了容身之地。
而之前落榜的考生们,早就在这段时间里各自回了家乡。
等待那些人的,是三年后再考。
考上来。
一样来做微末小官。
这大概,就是新的开始吧。
再次从起点出发。
纪元翻了个身,不知想到什么,最后闭上眼。
睡吧。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一向不做梦的纪元,今天晚上的梦境里也出现很多人。
从安纪村开始,再到很多地方。
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安纪村的,甚至是在小纪元爹娘的坟前。
之前很多事情回到耳边。
正荣县的几任县令。
聂县令,林县令,还要再往前的一位县令。
那位就是坑骗纪元他爹去隔壁连绍县做河工的。
建孟府巨贪案揭发之后,正荣县的那位县令,也因为失职被调任。
调到哪了。
纪元并不知道。
可他这个梦境里,竟然对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一时之间,让这个梦显得有些沉闷。
连绍县县令已死。
正荣县那位县令,却不知道去哪了。
纪元的梦里,他就站在小纪元爹娘的坟前。
不对,是小纪元一家三口的坟前,站了许久。
等他醒过来,天光大亮,阳光已经照到屋子里。
五月初一,要入夏了。
阳光来得也更早了。
纪元收拾好心情,准备赶赴今日的恩荣宴。
虽说是下午才去赴宴,但他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不过这种宴会,纪元参加不止一次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唯独不同的是,纪元他们刚刚收拾好准备去琼林苑,宫里来人,那太监的服饰都不一样,他客气地对纪元道:“皇上有旨,请新科状元进宫说话。”
啊?
皇上要单独召见纪元?!
白和尚跟高老四先慌了。
反而纪元道:“请问大人,召微臣过去是做什么?”
“你是新科状元,还能做什么。”
“看你已经穿戴整齐了,走吧。”
其他新科进士都赶赴琼林苑,只有新科状元纪元被皇上单独召见。
消息传到琼林苑内,负责恩荣宴的官员都觉得,好像气氛瞬间冷场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
那可是不到十五岁的状元。
皇上单独召见,那可太正常了。
话是这么说,但原本准备参加宴会的新科进士们,忍不住看向皇宫方向。
他们本以为,今日恩荣宴皇上若能来,就是给很大的体面了。
可提前召见状元,却是没想到的。
还是他们不够格啊。
此时的皇宫,勤政殿内。
皇上吃下一副汤药,太子又端了茶水。
头发半白的皇上微微点头,开口道:“在太庙祈福一个月,辛苦太子了。”
太子岂敢说辛苦,直言道:“为父皇祈福,为天下祈福,儿臣不觉辛苦。”
太子态度谨慎。
要说很早之前,他不是这样的。
父皇身体好时,对他是很和颜悦色的。
直到年纪越来越大,身子愈发不好,态度则变得不同。
太子隐隐有感觉,父皇也不是故意如此,只是一个久居高位的人,很难坦然面对自己的病弱,更难面对自己这个会继承他位置的人。
所以在父皇说因为三月下雪,恐有灾情时,太子跟李首辅商议过后,便自请祈福。
好在父皇又添了句,自己是替他祈福,两者都保全颜面。
但太子这样,这样微妙的平衡,只能存在父皇身体还好时。
若说皇上心里不知?
那也不可能。
还是那句话,身居高位的人,谁又想骤然失权。
故而这段时间里,他务必谨慎再谨慎。
太子想到什么,提起父皇绝对会喜欢的人:“您今年得一少年英才,必然是上天庇佑,也不知那新科状元到底有多聪明,竟然写得那样好的文章。”
皇上笑:“岂止是好文章,孩儿来看看他的字。”
太子接过皇上递来的文章。
此为纪元的会试卷子。
“好漂亮的馆阁体。”太子赞道,“这一手字,已经有姜贴的风范了。”
“字好,文章也好。今年的科举还是不错的。”
太子看向里面的文章。
那么古怪的题目,都能被答得有风骨。
看来外面的风言风语,所谓纪元会试靠拍马屁得了会试第一,都是假的。
这是个真正的良才。
两人说着,纪元已经被领到外间。
纪元今日还是穿着状元的公服,一袭绯色衣袍,十足的少年人风采。
如果是自己的儿子有这般风采,皇上多半会头疼。
但若是自己的臣子,那就很好了。
纪元学过礼仪,见到太子,皇上,规规矩矩行礼,没出半点差错。
他这份妥帖让皇上笑道:“听闻你八岁才读书,可是真的?”
纪元下意识抬头。
他在安纪村的事,都被皇上知道了?
不过也不意外。
他们这些人的履历,礼部全都有备案。
纪元称是,又讲了当时蒙师如何给他开了窗,再讲当时如何读书。
纪元的这些事,单是讲出来,就够触动人心了。
“贫而好学,这很好。”
“这也是天齐国建学之初的想法,让更多学生可以读圣贤书,明白圣贤道理,好效忠国家。”皇上想到什么,又问了纪元的家里。
虽说早已知晓,可看着这样的孩子,无父无母,只剩一个嫁出去的姑姑,别说皇上了,就算是太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纪元却道:“微臣已经足够幸运。”
幸运?
太子跟皇上看向他。
纪元道:“是,幸运。在村里,有村人帮忙,有蒙师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