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山上的水过多,直接造成减产一大半,剩下的小一半,也因为打湿雨水而发霉。
所以得了消息,整个衙门的人都慌了。
从七月初十得到消息,纪元跟着小吏跑了七八个村寨,一直到七月十五,才把分给他们的最后一个寨子通知到位。
那小吏是本地人,原本还怕纪元拖慢速度,没想到不管骑马,还是徒步过去,甚至翻山,纪元都跟得上,做事也快。
现在看着高山的乌云,小吏叹气:“阿的的,乱哔麻麻。”
这多是语气词,形容眼前的场景,眼前的场景一片混乱。
这最后一个寨子人少,加起来不过两三百,但他们这里的人勤快,整理出不少梯田。
听到消息后,全家男女老少都出动,大家脸上写着惊慌,能收一点是一点。
不仅要收,还要把割下来的稻子运到各家的房屋,省得受潮。
去年的他们,不仅仅是粮食减产那么简单,甚至连留种都没机会。
若不是大家都有些积蓄跟囤粮,这一年都不知道怎么过。
今年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一群人着急忙慌出来收稻子,这场景用本地话乱哔麻麻很合适。
他们两个呢?
纪元跟小吏坐在石头上歇息。
除了晚上实在不能走山路之外,其他时候,两人几乎不停歇地往前。
这才在五天内,把事情通知到位。
眼看山上的乌云越来越浓密,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或许山上已经开始下雨了,只是他们山下不知道而已。
用不了多久,山洪就会泄下。
纪元看着黄澄澄的稻田,开口道:“我们要不帮帮忙。”
他们两个都是年轻小伙子,正儿八经的壮劳力,这会去帮忙,绝对可行。
这下是小吏愣住了,随后也道:“走,帮忙,你会割稻子吗?”
这个,纪元还真不会。
“我可以学。”纪元直接道。
村长听说后,连忙道:“好啊,你们去白阿婆家吧,她家年轻人都不在,去城里买东西,还没回来呢。”
原本要过几天再收稻子的,谁知道遇到这种突发情况,白阿婆家人估计也在往回赶。
纪元过去的时候,阿婆正在抹眼泪,一边抹泪一边割稻子,瘦小的老婆婆背佝偻着,但衣服打理得整整齐齐,手下的动作还很快。
两个官吏说明情况后,白阿婆一直感谢。
有他们两个帮忙,白阿婆家的稻子收得快了很多,只见山上的雨水急急流下来,众人的动作更快了。
不愧是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地方。
山上已经下了暴雨,山下只有偶尔的几个雨滴。
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
整个小村寨急急忙忙收割完稻子,发现只是山上下雨,他们这边只是零星的雨水,让后续运稻谷省力不少。
头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的外地人,肯定会惊叹大自然的神奇。
也许就是这样独特的地貌,才能有这样的耕种方式吧。
纪元想到最近从书里看的方法,以及后世的经验。
科学地打理梯田,以及挖好调节水流的沟渠,迫在眉睫。
纪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查研究,大概想到一种方法,具体的还要回去再说,他心里有想法,也要结合当地情况来。
毕竟结合本地的情况,才不能闭门造车。
他所知道的,也只是后世的经验大礼包。
具体应用,他是比不过当地老农的。
纪元把最后的稻子搬到白阿婆家中,心道,这地方真的适合养牛。
怪不得本地人都把牛视作吉祥物。
“奶!田里被淹了?!”
几个年轻的声音传过来,脸上写满愧疚,他们从宁安州回来,路上听到官府的人在四处通知。
说是山洪马上下来,让他们立刻收稻子。
白阿婆的孙子孙女们吓得脸都青了,立刻往家的方向赶。
等看到山上的乌云,就知道山上必然大雨滂沱。
那他们的田地怎么办,是被淹了吗?
从山脚往山上走,山脚的田地果然被淹没,稻田都被淹了。
怎么又来了一次。
去年也是这样。
三个晚辈懊恼至极地回来,他家只有奶在,肯定来不及收获。
话音落下,他们不敢置信地揉揉自己眼睛。
稻子,满屋子的稻子。
这是?
白阿婆端了奶白酒过来。
这是当地的一种醪糟饮品,算是甜白酒,度数不高,入口柔和得很。
三人刚想接过去,就见奶端着酒去找里面坐着的两个人,他们形容颇有些狼狈,身上还沾着稻草。
这是?
纪元朝他们微微点头打了招呼,一口吃了这碗甜滋滋的东西,吃了之后方知是醪糟酒,眼神充满震惊。
白阿婆跟孙子孙女们解释,是这两位官爷帮忙了。
说了前因后果,三人连连感谢,还说要做酸浆粑粑给他们吃。
纪元他们拒绝,两人要回衙门复命。
情况是通知到位了,但难免有些损失,后续很多工作需要他们。
村长知道他们要走,同样过来相送。
要不是官府通知得及时,今年肯定又要有损失。
看着众人的感激,纪元心里说不出的想法,走在这样的路上,感觉好像格外踏实。
纪元接过小吏身上的东西道:“我还有力气,你歇歇。”
小吏确实累得够呛,可纪大人怎么也是户司的主事,这样不好吧?
在纪元的坚持下,对方不再多说,他确实很累,进了衙门之后,就没有之前当农人的力气了。
这外面来的白面书生,怎么力气这么大?
纪元笑着解释,还说了自己求学时候的经历:“那时候天天要来回,我住的栖岩寺,也在山腰。”
“当然了,那山跟这里比较,就太过秀丽。”
纪元见多识广,走遍天齐国三分之一的地方,讲起各地风土人情很有意思。
这小吏听着听着,只觉得新来的长官着实厉害,等回去的时候,直接成为纪元的跟班!
衙门里所有人,基本都是风尘仆仆。
有人端木瓜水给大家解渴,纷纷说明自己通知了哪些地方,当地情况怎么样。
纪元他们回来的最晚,自然最后一个说。
听到都通知过去了,最后一个村寨的粮食也及时收割,刘大人终于松口气。
今年准备了那么多,也算没有白费。
他们两个帮忙收稻子,大家还是很意外。
再看纪元手上的红痕,刘大人道:“去取伤药过来。”
“这是本地的药,用上极好。”户司主事对自己这个新来的下属,已经无比满意。
衙门有事他跟着帮忙,甚至还帮着农户们做事,怎么看都是个踏实的。
这件突发事件之前,纪元甚至整理了五司的文书。
这么多年了,朝廷终于派了个靠谱的官员。
因为衙门人少,大家坐在一起有商有量。
不好的地方自然是职责不清晰,每个人都要身兼数职。
刘大人看了看纪元,发现他对此也没有意见,终于松口气。
要说纪元不知道这些吗?
肯定不可能。
他在翰林院实习的时候,什么职责做什么事,那可是一目了然。
可他还知道,所有事情都要因地制宜。
本地官员太少,大家身上担子重,这很正常,也不是当地官员的错,是当地留不住人的原因。
所以他的心态放得很平和。
刘大人那边已经说到后续的事,等到这次会议开完,纪元已然是自己人。
户司主事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辛苦跑了那么远,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