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粑粑是当地的一种麦面饼,馅料有一种浓郁的甜味。
纪元之前吃过几次,这次用自己的方法做,还是头一回。
他做甜食本就得心应手,专心学了之后,烤出来的宁州粑粑面皮微焦, 咬一口香甜热乎。
这种吃食馅料是甜的,面皮还有些嚼劲,十分受人欢迎。
大清早,纪元端着自己做的宁州粑粑去了宁安城东郊。
东郊僻静, 这里多是官府田地所在, 流放的犯人, 以及当地的牢狱都在此处。
那些流放犯人,按照罪名不同,有的直接下狱,有的住在临时搭建的小屋里,等着分配活计。
程家程大人毕竟有官身,即使被流放, 官身依旧在, 故而安排了单独的小屋,甚至有些远离牢狱。
纪元端着粑粑过去的时候并未穿官服, 看着像某个人家的清闲少爷。
走到程家小院门前,透着树枝扎的篱笆,里面负责照顾程家的妇人便赶紧行礼。
都到了宁安州,到了纪元的地界,安排人照顾,还是很简单的。
这妇人本就是宁安州人士,纪知州让她帮忙,她肯定答应。
听说这是纪知州老师家的亲戚,多照顾也应该。
纪元没让她直接开院门,反而道:“程家人可还好。”
“程大人程夫人不大好,但已经吃过药了,都在休息。”
“程公子还未醒。”
“程小姐倒是起来了,在收拾东西。”
纪元点头,把自己做的宁州粑粑递过去:“让她吃些早饭再忙,一切都慢慢来。”
两人说着话,程亦珊从房间里走出来,昨天下午到了之后,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更换了身干净衣裳。
衣裳自然不会是丝绸锦缎,但也比流放的路上穿得要好。
只是她如今太瘦了,腰肢盈盈一握,仔细看的话,瘦得有些吓人。
好在她眼神明亮,倒是让她又重新充满朝气。
“纪大人。”
程亦珊喊完,又颇有些别扭:“元哥儿。”
纪元被喊得微微低头,轻咳道:“这是本地的吃食,你应该会喜欢。”
程亦珊走过去,看着篮子里冒着热气的吃食,还未拿到手里,就能感受到香甜的气味。
程亦珊眼睛一亮,粗糙的手捏住饼子,竟也不觉得烫,掰开一块尝了尝。
香甜的馅料果然让程亦珊下意识眯了眯眼。
确实是她喜欢的。
纪元让帮忙的妇人也拿了两块,随后跟程亦珊坐在院子的石桌前说话。
两人并未多聊路上的事,也没有说京城的事情。
说起来,他们两个基本都是被人“调”过来的。
那些事情不是不聊,而是暂时不用讲。
适当的时候,会有个结果。
现在说的,基本都是以后的事。
程家被流放六千里,徒刑十年。
这十年里,基本不能离开宁安州,无论怎么说,他们都要在这安家。
因为是犯人,也基本都是官奴了,具体做什么,都要看当地衙门的安排。
一般来说,就是种田,修路,做苦力。
认字的好一些,有些稍微轻便的活计。
程家一家四口,自然都是认字的。
纪元心里有打算,不过他先把篮子下面的笔墨纸砚拿出来,继续道:“虽说你们到武新府的时候,我已经给程教谕写过信了,但如今终于接到人,该给他报个平安。”
“你们写信后交给我即可,会以最快的速度送过去。”
身为官奴,送信这件事自然千难万难。
程亦珊知道分量,再看到这些笔墨纸砚的时候,竟然恍如隔世。
手边是笔墨纸砚,手上则是香甜的麦饼。
爹娘弟弟都好好的。
程亦珊一时恍惚。
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程亦珊抬头,郑重对纪元道谢。
她也没想到,会被纪状元这样照顾,幸好堂叔有一个好学生。
程亦珊碰了碰纸张。
从流放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纸笔。
“多谢。”程亦珊再次道。
纪元道:“不用那样客气。”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先养伤,宁安州四月才春耕,最近顶多是一些杂事。”
“等身体养好了,一切再说。”
程家含冤流放,纪元也不会坐视不理。
其他流放的犯人资料,纪元也已经掌握,除了程家之外,其他人多是犯了命案,这才有此刑罚。
对比下来,程家真是无比冤枉。
纪元的话让程亦珊安心之余也觉得不好意思。
那时候在京城,他们之间的交际其实并不多。
若非堂叔进京述职,两家联系更少。
没想到如今,他们全家都要依靠纪状元。
等纪元离开,程亦珊翻开笔墨纸砚,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感受。
“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全都招。”
程大人再次犯病,好在这次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又恢复呆呆愣愣的模样。
纪元安排的小厮帮着程大人换衣服吃饭,程亦珊则帮父亲梳着头发。
他们一家四口,总算找回一些体面。
只是身上的伤口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愈合。
过了半日,程大人摸着笔墨纸砚,不知道在想什么,提笔写了几个字,又放下了。
程亦珊则接过纸笔,给堂叔程教谕回信,让他放心。
他们已经到宁安州了。
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很相信。
程家人安顿下来。
平日吃食医药都有纪元负责。
这事掀不起太大波澜。
整个宁安州里,纪元无论说什么,大家都会照做。
程亦珊也在这段时间里,彻底知道纪状元被“调”到宁安州之后的经历。
其实那么多流放犯人,甚至还在休息的差役们,都觉得宁安州跟他们想象中不一样。
本以为天齐国的边塞之地会非常困苦。
实际上,这里马车来往频繁,该有的货物一点也不缺,看样子还新建不少酒楼。
这般场景,也是外地人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仔细观察就知道,这些改变,似乎都是纪状元来之后发生的。
程亦珊心里佩服,也想到京中那些闺秀们的说法。
当时程家还没彻底出事,她自然听过一些传闻。
其实纪元被调到滇州府宁安州之后,依旧是京中贵女间的谈资。
毕竟这样年轻英俊的状元郎可不多见。
不少人都说,他得罪了人,只怕回不来了,也有人说,万一又挣了功绩呢,那就能回京城了。
如今看来,确实是后者,纪状元很快就回到大家视野里。
程亦珊摇摇头,她在重新修整围墙的栅栏,她跟帮忙的婶子学了,努力扎得更结实一些。
他们家至少要在这十年呢,房子修修补补的,都要做好。
“这样不对。”
程大人忽然道:“应该这样。”
程大人眼睛看不到,但听了女儿跟其他人的对话,给了另一个扎篱笆的方法。
程亦珊瞬间看过去,手里的东西都掉了。
她爹,她爹的精神好些了?!
过来送信的纪元,正好看到程亦珊惊喜的表情,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更是高兴。
程亦珊罕见这样兴奋,她说道:“我爹会这些的,他在工部的时候,就学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