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处不是私下的,而是正大光明的。
比如橡胶的制法,比如占城稻的最新消息。
凭借这些东西,聂世鸣在他任期的最后时刻,在应天府真正立足。
一个是江南一带普遍使用的橡胶,还给了制作方法。
另一个是可以大幅提高本地粮食的稻种。
随便哪一项,都会让聂世鸣被重用,而他呢,得到了两个。
既然如此,他也好,聂家也好,都会全力帮助纪元。
比如在年前十二月,聂世鸣开始朝应天府户司主事王长东发难。
这位户司主事王长东,原本是代主事,去年提为真正的户司主事,所以这一年也是他头一个任期。
户司情况本就复杂,他能“占据”这个位置多年,就可以看出王长东的滑头之处,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有多强。
毕竟王长东是个滑头的,却不见有多少真本事。
他更像酒桌上喜欢吹牛的中年油腻男人,大话是很多的,脾气也是很大的,本事却是没有的。
而年轻的聂世鸣聂大人,要朝这样的人发难?
是聂世鸣背后聂家的谋划吗?
还是聂世鸣依旧是个愣头青?
最让应天府官员不解的是。
聂世鸣今年离任,按理说应该直接去下一个任地,可他却迟迟没有接到调令,所以肯定要回京一趟。
他叔叔不是在吏部吗?
难道不知道,如今京城凶险,这些子弟们,能不回京就不回京?
这件事也让应天府内里有些动乱。
出乎大家的意料,聂世鸣死咬着王长东不放,还真拿出不少铁证出来。
总之,就是些征税不明,赈灾不力,以及私瞒户口之类的事。
大家这才意识到,聂世鸣是来真的。
从年前到如今的三月份,双方势力开始斗法。
可惜今年三十四岁的聂大人,还不是四十七岁王长东的对手。
这王长东头发没剩多少,语气倒是夸张,几个月的回合下来,双方都有了火气。
若非聂世鸣背后为吏部的聂大人,估计早就尸骨无存。
本以为应天府户司主事王长东胜局已定。
谁让他牵扯太多人的利益。
应天府的知府,也隐隐偏向他。
作为经济中心,那经济问题,可不是一点的小。
没有人敢让此事深查下去。
可在这个时候。
应天府接到一个消息。
占城稻,七十五天,五百七十斤。
而这个消息,还是聂世鸣先说的,甚至隐隐有人讲,他手里还有占城稻最优质的种子。
这下,大家的表情完全不同了。
即使不在乎百姓们能不能种上这种稻子。
可当地的官员,谁家没有千亩,乃至万亩良田。
若自家田地能种上这些占城稻,那他家的粮食?岂不是会翻倍?
为公暂时不考虑。
为私的话。
那一定要把稻子弄到手。
聂世鸣看着眼前不到十斤的稻种,可他却底气十足。
因为纪元信里说,顶多再等一季,便有十万多斤此种稻种。
聂世鸣有些疲惫,他身边老吏都看得心疼。
但老吏隐隐发现,或许经历这些残酷的争斗,少爷才能成长。
从年前到现在三月份,聂少爷已经大不一样,他对人心,对人情世故,似乎了解得更透彻了。
在这种情况下成长,或许会很残酷,但成长却会十分迅速。
有了这批种子在手,以及有着占城稻最新的消息,再加上成长了的聂大人,一切变得不同起来。
但凡想要占城稻种子的,都会帮着聂大人踩王长东一脚。
什么?
只有不到十斤的种子?
那也是种子啊。
只要渠道在,还怕什么。
那是一亩地五百七十斤的稻种,是只要种三个月就能收获的稻种。
普通百姓,或许还要考虑种下去划不划算,力气耗得太多,会不会累死人。
这些豪绅是不考虑的,又不是他们种田,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恨不得让手底下的佃户一年种四季稻子。
这群人对种子的渴望有多疯狂,王长东死的就有多快。
王长东被押到监牢里,要被聂世鸣带到京城审问时,甚至觉得荒谬。
自己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怎么会栽在这种人手里。
那稻种,就像天上掉下来一样,就像是专门用来克他的!
聂世鸣得到结果之后,不到三天,便让手下启程出发。
其实这次押送,原本不该是聂世鸣来管的。
但谁让他正好回京述职,“正好”顺路。
应天府错综复杂的势力,也愿意给这个顺水人情。
即使到现在。
他们也不明白,王长东这个老滑头,到底哪点惹到聂大人了?
还是说聂大人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这个答案他们不得而知。
反正这会把那不到十斤的种子分了,才是要紧事。
聂世鸣那边许诺的更多稻种,会在七月份送过来。
到时候,他们也能种上占城稻了!
这些人的贪婪让聂世鸣有些不适。
四年了,他才知道这些人贪婪的时候,是什么鬼模样。
都是读圣贤书过来的,都是科举上来的。
为何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
那些圣贤书真的有用吗,真不是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再想到纪元。
聂世鸣的佩服更深。
甚至有一点点窃喜,自己对纪元是有用的,这可太难得了。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入了纪元的眼?
一路上,聂世鸣在思绪里反复横跳,竟然还在路上写了几首不错的诗。
这些诗句一看便是真正的有感而发,并非为赋新词强说愁。
聂世鸣再往京城方向走,估计一两个月可以到。
纪元此刻还在建孟府府城。
他从四月二十三住到殷博士家中,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跟之前的状态完全不同。
顶多跟殷博士讨论讨论礼记,其他时候则在等人。
四月二十七,纪元还送走大海。
虽说进了建孟府地界,到底不是大海的家,他的家人都在正荣县安纪村,自然回家心切。
剩下的路,也算分道扬镳。
大海很是不舍,却也知道总有分别的时候。
安大海十一岁认识纪元,刚开始纪元拉扯着他读书,后来给他寻兽医师父。
十九岁又跟着纪元去滇州府。
如今二十三,带着他赚回来的银钱跟满身的本事回乡。
可以说,如果没有纪元,他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他这,也算成就吧?
大海朝纪元挥手,忽然发现,纪元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村里的同窗们,渐渐跟不上他的进度,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