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纪元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神,下意识后退:“干什么?你们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再一看,丙等堂其他人的眼神也不同。
但其他人想的没那么多,只是震惊纪元的文采,更震惊他短短数月,文章进步了,书法也进步了。
同为新生的刘嵘看到纪元,只觉得这个竞争对手实在强劲,自己回家必须读书,读到深夜!
其他人就罢了,钱飞跟李廷陪着纪元走到研学处附近,自然把自己心里所想说了个干净。
纪元也不反驳,眼睛的笑未到眼底:“不过是他们自作自受。”
“若不反击,难道要一直忍气吞声?”
王兴志王兴杰不用说,从开学第一日,他们就屡次过来刁难。
这次更是质疑他的启蒙夫子,还牵扯到郭夫子。
若不一次性说清了,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麻烦。
至于常庆。
他跟常庆关系不算好,大家都看的出来。
刚开始进县学的时候,舍长常庆很是热心,他也感激过。
但之后发现李廷的家境或许没那么差,又因他出过几次头,“穷酸社”学子有些听他的。
舍长常庆便有些不同。
纪元可以理解,毕竟以前那些同窗都是围着他,突然出现一个自己,心里是会有落差。
但这都是小事。
直到发现常庆既以自己贫寒子弟的身份自卑,又在商籍学子面前自傲时,纪元有些无语。
用所谓合理的身份霸凌别人,他跟铜臭社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从此算是疏远。
可纪元没想到,常庆竟然挑拨一向跟他有些敌视的王兴志王兴杰来找他麻烦。
甚至走到质疑月考成绩,还有入学成绩的地步。
他若不反击,那也不是他纪元了。
钱飞说出自己的疑问:“那会电光石火间的,你怎么知道是常庆在后面搞鬼?”
李廷也奇怪,毕竟当时两个姓王的过来刁难,谁也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啊。
纪元说出自己的解释:“我跟郭夫子认识这件事,也只有常庆知道,上次我帮启蒙夫子送信时,就是舍长常庆传的话。”
“若只是这点,也不能确定。”
“还记得上次常庆组织没有课本的新生们抄书吗?”
钱飞虽然不知,李廷是知道的。
“那次我手头只有最先抄写的那本诗经,因为字不好,就没给他。”
“想来就是那次,让他对我的书有疑惑,私下偷偷翻开了。”
看到他的字那么丑,心里就在奇怪,如此丑的字,怎么进的县学。
直到这次在食堂里,因为商籍同窗一起吃饭的事彻底爆发。
“就因为这个?他就要挑拨王兴志王兴杰,质疑你入学成绩?”
“若真的让他得逞了,那你岂不是要退学!”
李廷跳脚,钱飞也觉得不可思议。
幸好纪元反应快啊。
纪元微微摇头,不想再提,也没什么意思。
“好了,你们回去吧,我已经到研学处了。”纪元道。
说到研学处,纪元忽然想到什么。
李廷问:“也不知夫子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钱飞握拳:“让他们退学!”
退学大概不可能,但想来经过这事,他们肯定井水不犯河水。
纪元走进研学处,只见王兴志王兴杰两人身边,还坐着个中年男人,他们跟王家兄弟的长相很像,明显是他们的长辈。
常庆也站在一旁,明显局促。
等纪元走进来,中年男人道:“就是他?总算来了。”
严训导脸色难看:“道歉。”
王兴志,王兴杰,常庆三人站好,同时跟纪元道歉,还有写下来的保证书。
严训导继续道:“三个人每人二十戒尺,停课半月,以示惩戒。”
“再有下次,直接退学。”
当面道歉,写保证书。
打手板,还要停课。
纪元没想到他还未说话,眼前的惩罚也够严厉了。
王家老爷明显有些不愿意,停课半月,那这半月如何补回来。
王兴志王兴杰还要考乙等堂,他们底子本来就差,不好再耽误了。
再说这面子上也过不去,整个县城都会笑话他们。
刚想说什么,就见教谕晃晃悠悠走过来。
众人赶紧跟教谕大人行礼。
穿着浅绿色官服的教谕面带笑容,先看了眼纪元,又看了看其他人,对严训导道:“听说有人质疑入学考试的成绩?”
严训导点头,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教谕走到纪元身前,笑着道:“这样的惩罚可还好?”
纪元顿了下,立刻领悟到教谕的意思:“教谕大人,停课半月,便是半月不能听课。”
说着,纪元看向他们三个,继续道:“不如此项改成罚抄,让他们继续上课,都是同窗,学生愿意顾念同窗之谊。”
纪元说完,王家老爷松口气,看向纪元的眼神带了赞许,直接道:“听说他们还抢了小神童的《诗经》,我愿赔给小神童全套四书五经,再让他们罚抄三遍诗经,如何?”
至于其他打手板这些,王家老爷倒不在乎。
一本诗经共计三万九千字,三遍就是十多万了。
赔的四书五经更不用说,全套买下来要三十多两,便是王家老爷也要肉疼一会。
纪元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意外之喜。
虽然自己已经抄过一套,但能有印刷版的,自然是好。
而且不花钱的书,不要白不要。
严训导见苦主已经松口气,这才点头,此事算是结束。
那边王老爷带着两个不成器的子弟跟教谕大人说话,纪元看了看满脸难看的常庆,淡淡道:“别人犯错,是有家人撑着的,你我犯错,却无第二次机会。”
在县学一两个月,纪元自然知道常庆的家里情况。
常庆爹娘虽然都在,但下面七八个孩子。
常庆既不是老大也不是最小,能去读书也纯属偶然,他在自己村里也是读书的天才,否则也不会考到县学里。
只是到县学之后,看了太多东西。
什么家里有钱的,什么家里当官的,看多了之后,心态便失衡了。
与其说他讨厌铜臭社,不如说羡慕,所以但凡有家境比他好一点的人,常庆都会心生嫉妒。
但最让他失衡的,还是被喊小神童的,比他年纪小的那 些人。
一个是十三岁的刘嵘,另一个就是九岁的纪元。
村里厉害的天才到了县学,发现了更天才的人,这心里自然难受。
已经二十的常庆,却还未进乙等堂,这自然跟他上学晚有关,也跟他发现自己跟其他人的差距有关。
再怎么样,合理化霸凌别人,都让纪元不喜。
不喜归不喜,他也不会再讲什么了。
可纪元淡淡的一句话,让常庆近乎崩溃。
常庆咬牙:“你知道什么,你若跟我一样的家境,说不定还不如我!”
常庆认定纪元家境其实还不错。
毕竟跟他交好的李廷都有新书,还是整套新书,这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他。
他可是丙等堂的舍长!
不过想来,这舍长的位置肯定要撤了,训导绝对允许他这样的人当舍长。
纪元奇怪地看他一眼,知道他已经魔怔了,自己言尽于此,懒得再说。
再说他的家境还不如常庆呢。
这话纪元也不想说,好像比惨一般。
等众人离开,教谕却喊了句:“纪元,你留下。”
纪元自然听话,乖乖留下来。
教谕好笑地看看他:“小神童?”
纪元被喊得脸上一红,赶紧道:“不是什么小神童,天外有天,我只是运气好。”
这让教谕放了心,叹道:“当时县令与我,说把你成绩压一压,不想让你成为常庆这种心态,没想到却是看低你了。”
教谕这才说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