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孟秋在心里纠结了一下,他们的加榴炮应该属于重点中的重点吧?
要是不属于……她就只能“走后门”了,钢铁厂这边她可是还有熟人呢。
钢铁厂的罗工、尹工和901所的科研人员很像,都是把研究工作放在第一位,事情解决,他们才放松了几分。
罗工主动道:“今天都别单独打饭了,我请客。”
尹工说:“凭什么让你请?我来!”
两人正争着,钢铁厂的厂长过来道:“哈哈两位师傅谁都别抢了,食堂那边,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特种钢材的事,时教授师生三人是功臣,两位师傅同样是功臣。没有你们共同的努力,这种新的钢材就不会这么早实现生产!”
“别推辞,今天,我必须得敬几位一杯!”
一旁的副厂长也附和道:“这是厂里的事儿,哪能让两位师傅破费?”
罗工和尹工哪儿说得过两个厂长?只得答应。
中午,钢铁厂食堂
钢铁厂是个万人大厂,每到中午吃饭的点,食堂里人声鼎沸,比赶集还热闹。
厂里时常会有些招待,当然不好让客人跟这么多人挤,于是就单辟出了一个小食堂。其位置跟大食堂在一起,厨房也是一个,只是二楼单独隔出了几个房间,形似包厢。
钢铁厂的厂长今天就是在这里招待时教授一行和技术科罗工等人,陪客的除了副厂长,还有一个八面玲珑的后勤主任。
一行人还没到,后勤主任便先到食堂安排好酒菜,等厂长带着众人过来,酒菜刚好上桌。
后勤主任介绍道:“老鹅汤、封扁鱼、八宝菜,菜汁蒸豆腐、酸菜炒肥肠……还有两个菜正在炒,马上就好。”
厂长满意地点点头,对时教授他们道:“这些都是我们安山的特色菜,时教授你们远道而来,一定要好好尝尝……”
食堂后厨,灶上还在继续。
掌勺的大师傅挥舞着铁勺,不断地翻炒,没一会儿,香味便出来了。
后面有人小声道:“还是石师傅的手艺好,随随便便一个菜都能炒得这么香!”
另一个道:“那当然,要不然石师傅怎么是咱们厂头一号的大厨?厂里领导招待人,都点名要石师傅做…… ”
最后两道菜出锅,石师傅拿过抹布,将盘子周围溅到的汤汁擦去,直到盘子上除了菜,没有半点污渍,才往桌上一放。
“好了!”
身为大师傅,不是所有的菜都用他出马,石师傅脱下围裙、袖套,又拿干毛巾擦了擦额头脖子上的汗水。
一边擦,一边问端菜的人:“今天请的是谁?”
“不认识。”厂里人太多,就是本厂的人也不一定能认全,不过,“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客人,好像是厂长请的,孙副厂长和王主任作陪,技术科的罗工、尹工也在,对那几个生面孔特别客气……”
石师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将毛巾递给旁边的徒弟,叫住那人:“我去看看要不要加菜,菜给我,我顺便端过去。”
端菜的人只以为石师傅是怕招待不好厂长的客人,没有多想,说:“哦好。”
楼上包厢。
咚咚咚。
“请进。”
石师傅面带笑容地走进来:“厂长,副厂长、王主任……各位领导,这是最后两道菜。”
他将菜放下,并没有马上离开,笑呵呵地问:“今天的菜,不知道各位领导吃得习不习惯?”
“石师傅太谦虚了。”厂长笑着对时教授几人介绍,“石师傅是我们厂里的老同志了,家传的厨艺,在食堂干了几十年,做的菜国营饭店都比不过!”
石师傅不好意思一般,谦虚道:“厂长太夸奖了……”
“那各位领导慢吃,我就在厨房,领导要是有事,再吩咐我。”
他慢慢地退出去,脸上带着笑,带上门的时候,眼睛微抬,目光仿佛不经意一般,从时教授三人身上划过。
包厢里,厂长热情地招呼:“来,吃,这都是新鲜的时蔬。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时教授如实夸赞:“颜色翠绿鲜亮,吃起来脆嫩爽口。这位石师傅的厨艺确实很不错,杨厂长刚才说家传的厨艺?”
杨厂长见她问,便答道:“是,其实确切地说,是他媳妇家传的,是吧?”
王主任接话道:“是的。石师傅他媳妇姓王,王老爹他爹、他爷爷都是厨子,到了王老爹这一代,他只有一个女儿。王老爹不想家传的厨艺失传,就让女儿招赘。”
“石师傅就是入赘到王家的,后来跟着老丈人学厨,石师傅在这方面有天分,没几年就出师了。听说解放前,王家开的小饭馆都已经是石师傅在掌勺了。”
“石师傅为人真不错,就是命不太好。”
王主任突然感慨了一句,时教授问:“这话怎么说?”
厂长道:“这事不能说是石师傅的命不好,是鬼子不做人。”
王主任说:“是是是,是鬼子太没人性。”
“石师傅他媳妇、老丈人、丈母娘,去乡下走亲戚,遇到了鬼子,一家三口全被杀害了。石师傅要不是有事,只怕也逃不过一劫。”
“石师傅本来就没亲人了,逃难过来的,一家七八口人,走到咱们这儿,就剩下他一个。好不容易成了家,虽然说是入赘,但好歹有了亲人,还学会了一门手艺,刚过上好日子,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鬼子真不是东西,临走了,碰到老百姓还不放过。”
王主任骂了一句,继续道:“解放后,石师傅进了我们厂,他厨艺好,是食堂的大师傅,年纪又不大,不少人就劝他再找一个。他坚决不肯,说他已经入赘到王家了,就是王家的人,不愿意再娶。”
“当时就有人说,你要是想着王家,就更应该再娶,王家已经没人了,你娶个媳妇,生个孩子,让他姓王,也是给王家留条血脉。”
“石师傅还是不肯,不过,过了几年,却抱回来一个孩子,好像是从乡下抱的,石师傅让那孩子改姓王,说以后就是他儿子了。”
“就是王助山,国梁应该听说过,跟你们差不多大。”
夏国梁点点头:“是,他挺好学的,经常找我们借书。”
王主任接着道:“那孩子虽然不是石师傅亲儿子,石师傅却是真疼他。他自己不是干厨子吗?却舍不得儿子受烟熏火燎的罪,宁愿收徒弟,也没让儿子跟他学厨。”
“还一直让他儿子读书,希望他儿子以后能到什么工会、宣传科或者技术科之类的部门上班。”
虽然大家总说革命不分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但不得不说,进像工会、宣传科或者技术科之后的部门工作,确实要光鲜一点。
石师傅养这个儿子,要只是图他给自己养老,其实让他跟他学厨最合适,一直在他手头下干,能不孝顺他吗?但他却这样想,可见是真心为儿子好。
大家聊了几句石师傅,又聊到其他话题。
时教授他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事情办完,他们也该回去了。
第二天,三人便从钢铁厂离开,夏国梁跟王主任送他们上火车。
他们提前到了,车还有一会儿,大家站在站台上闲聊。
孟秋正和夏同志道别,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八点钟方向,有人在看你。”
孟秋第一反应是——小偷盯梢?
她假装不经意地微微转身,用眼角余光朝八点钟方向快速扫了一圈,却没找到人。
“还在看吗?”
“在。”
孟秋这次没有动,她等了一会儿,猛地转身,对上了一个人的视线。
一直在看她的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的男同志,很陌生,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至少不认识对方。
奇怪,所以他为什么频繁打量她?
对方见孟秋盯着她,突然脸一红,羞涩地转过头。过了几秒,他转过来,见孟秋还看着他,脸色通红,彻底转了过去。
孟秋:“?”
林亦寒见师妹一直盯着那个方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打趣道:“这人不会是对我们小孟一见钟情吧?”
林亦寒一语成谶。
上车之后,这个男同志竟然和他们一个车厢。
时教授年纪大,她的位置在下铺,林亦寒在她的上铺,孟秋在对面的下铺。这个男同志的位置就在孟秋的上铺。
他一进来,见到孟秋,脸色便“唰”地红了。
林亦寒朝老师使了个眼色。
男同志不知所措地站了几秒,才身体僵硬地走过去,与孟秋隔着一段距离收拾自己的行李。
“同、同志,我的一些行李,可以放在下面吗?”他问。
孟秋见他也没做什么,回答道:“可以,不过火车上不一定安全,你最好保管好自己的行李。”
“好、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同志。”
他将两个箱子放在下面,孟秋多看了两眼,他其中一个箱子跟她的一模一样。
真巧。
火车发动,男同志主动打招呼道:“你们好,我叫张黎,黎明的‘黎’,安山人民医院的一名医生,这次是去南边学习的……今年二十五。”
谁打招呼还说年龄的?这位张同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林亦寒忍笑。
时教授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玩了。
林亦寒正色道:“张同志你好,我姓林,这是我老师,姓时,那是我师妹,姓孟。”
“哦哦……”张黎连连点头,眼神瞥向孟秋,“不知道这位孟同志……”
他欲言又止,孟秋直接道:“我结过婚了。”
“啊?”张黎一脸受到重大打击的样子,他沉默地待了一会儿,似乎是整理好心情,主动和孟秋道歉,“不好意思,之前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
因为他这一举动,让他在孟秋三人心中的印象又加了几分。
他从包里掏出食物,和他们分享,被时教授婉拒了:“上车之前,我们才吃过。不用了,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因为刚才的事,张黎面对孟秋还有些尴尬,便主动和时教授两人攀谈起来。
“时老师,林同志,你们不是安山本地人吧?”
“嗯?看出来了吗?”林亦寒问。
“嗯,听口音不太像,你们这是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