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杀她?在场所有人都很惊讶,唯独合欢宗宗主心情有些复杂。几千年来她为了讨好帝江,不惜将全宗门最美最媚的弟子全都送到无忧宫,结果一个个去了之后不是洒扫就是擦窗,这么多年连低云峰都没去过,她原以为帝江是不近女色,现在看来……分明是口味独特。
早知道他喜欢这种,她这些年还费那么多劲儿干什么。
“橘子,你要好好服侍尊上,不得对尊上无礼。”她及时出来刷存在感。
“橘子?”帝江看向乐归的眼神若有所思。
乐归有点羞涩:“是弟子的名讳。”
“真蠢。”帝江轻描淡写地评价。
【橘子的名字蠢,关我乐归什么事,要不是怕你的疯批行为连累到我,你以为我想用假名字?】
“你最蠢。”帝江补充一句。
乐归假装没听到,将斟满酒的杯子抵到他唇上:“尊上喝酒。”
帝江看她一眼,勉为其难地喝了。
他是勉为其难,但在其他人眼里却非同一般了,谁也没想到已经在登天阁冷了这么多天脸的帝江,会在合欢宗一个小小的弟子面前缓了神色,而且看起来这个弟子还是个天生不能修炼的废灵根。
他喜欢这种?在场每一个人都感到惊讶和疑惑。
“……尊上,他们好烦人啊。”乐归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于是悄悄嘟囔。
帝江已经接过酒盅,不紧不慢地喝着酒,闻言只是随口问一句:“那就全杀了?”
众人虎躯一震。
乐归的声音很小,他们又因为乐归离帝江太近不敢偷听,所以并不知道乐归说了什么……但帝江又没刻意压低声音,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啊!什么叫全杀了,这个‘全’指的不会就是他们吧?
乐归听到帝江的话也愣了愣,并且毫不怀疑自己要真点头了,他会立刻把这些人都杀了。
帝江迟迟等不到乐归的回答,便低头看了过去,结果恰好看到乐归一脸暗爽的表情。
【这就是祸国妖姬的待遇吗?突然体会到了妲己的快乐,帝纣王为博我一笑烽火戏诸侯……哦,那不是纣王干的事,但也没区别了。哎呀呀真没想到我乐归也有成为妲己的一天,果然是人的魅力太大挡也挡不住吗?】
“把你也杀了。”帝江看不得她这么高兴。
乐归:“?”
虽然早就习惯了帝江的喜怒无常,但看到他这么喜怒无常,乐归还是震惊了,以至于接下来每一秒钟都无比老实,靠在他怀里各种端茶递水,生怕这哥一个不高兴把她也杀了。
还好,长期跟老板高压相处的经验,让她无师自通掌握了一整套给老板顺毛的本事,一直到献艺结束,帝江都没有再说什么杀不杀的。
最后一声琴音结束,帝江懒散地看一眼阁内众人:“本尊要休息了,都滚吧。”
【好拽,好嚣张,尊上你这样很容易拉仇恨的。】
乐归狐假虎威:“都退下吧。”
帝江:“你也滚。”
乐归一愣:“我?”
帝江面无表情。
【……早知道刚才就不当牛做马的伺候你了。】
乐归满心怨气却不敢吱声,只能不情不愿地从他腿上起来。其他人已经被帝江无声折磨了太久,听到他说滚后犹如拿到了特赦令,早已经马不停蹄离开,合欢宗一众人也顺从地低着头往外走了,只剩乐归一个人还在慢吞吞不肯离开。
“真让我走啊?”她有点不情愿。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在山下玩的时候不想来找他,可这会儿找到他了又不愿意再分开。
“我想跟着尊上。”乐归可怜兮兮。
帝江扫了她一眼:“山下好玩吗?”
“……虽然想跟着尊上,但尊上不让我留下肯定有你的道理,我无条件选择顺从尊上。”乐归说着,突然揪着衣袖在他脚上擦了擦,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只是跑到门口又忍不住停下,“尊上,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帝江扫了她一眼:“你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认识,免得试炼大会开始前,本尊还得给你捏一张陌生的脸。”
乐归撇了撇嘴:“知道了。”
“不问为什么?”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哼哼:“反正你总有你的道理。”
帝江愉悦地笑了一声。
乐归现在已经对他的笑有了应激反应,一看就赶紧跑了。帝江啧了一声,这才缓慢地看向自己的脚。
她刚才擦得用力,脚背上有点泛红,但之前杀人染上又懒得收拾的血迹也没了。
乐归一口气跑了很远,才扶着树呼哧呼哧喘气:“吓死我了,尊上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山下玩的事,你告诉他的?”
“我都没见到他,如何告状?”镜子不悦开口,“他是感应到了我身上与他同源的魔气,知道我们已经到了。”
乐归捂住小心肝:“好可怕!”
……现在知道可怕了,赖在山下不肯来找他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可怕?镜子都懒得理她,事实上自己从上了山之后,就感觉哪里不太对,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以至于魂灵都有些暴躁。
乐归没有察觉它的变化,缓了缓神才去找合欢宗大部队,只是刚走两步就突然停下了。
“又怎么了?”镜子和她搭档才几天,已经快要麻木了。
乐归一脸新奇地晃了晃脚腕:“我的脚不疼了诶。”
这几天本来就脚疼,再加上一直练舞,脚踝的扭伤已经有发炎的意思了,没想到这会儿突然恢复如初,好像从未受过伤一般。
“哦,那你运气真好。”镜子随口一说。
乐归仔细检查自己的脚踝,眼睛亮晶晶。
回到合欢宗大本营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哟,这不是我们一步登天的小师妹么,”刚一进合欢宗法器打造的院子,便有人出言嘲讽,“怎么不在登天阁服侍尊上,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了?”
“她倒是想服侍,刚才不还像女主人一样让我们都退下么,结果尊上下一句就是让她也滚。”
“以为有前人成功了,自己便也可以么,难怪一个凡人好端端的要往山顶爬,原来是为了勾引尊上。”
众人想起刚才的场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对乐归还算和善的师姐,这一刻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淡漠。
乐归对这种情景可真是太熟悉了,当初在敝犴台时不就这样,她安安分分当个小透明时,众人对她也是有些善意的,可当她要去低云峰了,那点善意便立刻变成了不甘与嫉妒。
大家都是为了获得尊上青眼日夜不休地努力,凭什么到最后一个最差的轻易就赢了她们?乐归理解这种心情,但这次没有惯着:“尊上刚才说试炼大会结束后带我回低云峰。”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宗主及时从屋里出来,看样子是听到了众人的谈话内容:“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回房歇息。”
“是。
”
众人纷纷回屋,最后只留乐归一人还站在院子里。
“宗主,我住哪呀?”乐归好奇。
宗主露出和缓的微笑:“你住最大的一号厢房。”
“好的。”乐归答应一声就去找一号厢房了。
宗主本以为会得到她的感激,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微微一愣后又叫住她:“橘子。”
“弟子在。”乐归停下。
月光下,宗主盯着她看了许久,笑道:“你今日能得尊上青眼,我真心为你高兴。”
“多谢宗主。”乐归本来想行个弟子礼的,无奈那动作实在太复杂,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宗主也不介意:“你日后到了魔界,切记所言所行皆代表合欢宗,在尊上跟前一定要小心行事,切莫乱来,若是可以……据说无忧宫机缘无数,你发达了,也莫要忘了宗门,相互扶持,才得长久。”
“是,弟子知道了。”乐归乖乖回答。
她没有明艳的长相,也没有曲线完美的身材,但一双眼睛生得干净真诚,叫人一看便忍不住相信。
宗主看着她这双眼眸,露出满意的笑:“时间不早了,去歇着吧。”
乐归答应一声便回房了。
事实证明合欢宗宗主说得没错,给她的果然是最大的一间房,她一进门便看到一张柔软的床,欢呼一声扑了上去,整个人都埋进了厚实软和的被子里。
“至于吗?”因为她翻来覆去打滚而掉出来的镜子嫌弃道。
乐归:“至于啊!我在山下住的可是杂役房!就算跟合欢宗认亲之后,也住的是最差的那间。”
镜子轻嗤一声,想起她刚才答应合欢宗宗主要互利互惠的事,便好奇地问一句:“你真要跟合欢宗结盟?”
“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乐归想了想,笑了:“怎么可能!虽然她替我省了几天的脚程,让我顺利在试炼大会开始之前到达山顶见到尊上,但不代表我就欠她恩情了。”
乐归哼哼一声,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她愿意让我去献舞,是因为想复刻一个凡人勾引尊上的奇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敢说她没想过失败了会怎么样?”
失败了,就是生死难料,不过对于合欢宗而言,一个连宗门都没回过的凡人弟子的生死,似乎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镜子闻言沉默半晌,缓缓说了句:“倒是难得见你不犯蠢。”
“……我本来就不蠢好么,”乐归哼哼,“我可厉害了,你没看我刚才把她们都怼了吗?要是以前,我肯定笑笑就过去了,但现在我偏不。”
“有尊上撑腰了不起了哈。”镜子嘲讽。
是因为帝江?乐归眨了眨眼睛,倒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心情竟然还有点奇妙。
夜已经深了,乐归打着哈欠把镜子摆到桌子上,往床上一扎就睡着了。
前几天她一直被合欢宗宗主用各种丹药吊着练舞,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肯定能睡上个一天一夜,可又隐约觉得不会这么顺利。
果然,过了子时,她又一次惊醒。
原本总是坐在镜子前的小女孩鬼,如今却坐在床边,用血糊糊的两个眼洞盯着乐归,一头长发有些散落身后,有些就这么随意堆在床上,乐归略微一动,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发丝在往自己手指上缠。
虽然已经在深更半夜见了她许多次,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离得如此之近,乐归这才发现她不止手腕上有各种血洞,就连脖子上、锁骨上,能看到的所有地方几乎都有,每一个洞都是红黑红黑的,几乎要将她骨瘦如柴的身体钉满。
乐归出生于一个高考大省,整个高中时期都处于一种紧绷而麻木的环境里,当时的生活太死气沉沉了,所以每到一月一次的放电影时间,大家专挑各种重口味的恐怖片播放,企图给沉重的生活注入一点活力。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深刻认识到物理攻击和精神攻击的区别有多大,丧尸可怕吧,但它追着你嗷嗷叫的时候你最多是感觉害怕,害怕之后就没什么情绪了,反而是中式恐怖里,平静的夜晚,无人的厕所,一双莫名其妙的绣花鞋,其他什么都没有,却足以让人越想越怕、后患无穷。
就像此时此刻,一个浑身血窟窿的小女孩,无声地坐在床边看着你,要比那些动不动就追着人咬的精怪可怕千百倍。
乐归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默默闭上眼睛,把手和脚都缩回被子里。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