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乐归懂了,他是想给自己一点仪式感,让结契不止是结契。
没想到流淌着好战血液的大魔王,有朝一日竟然也学会了浪漫,乐归好笑的同时,又泛起点点心酸。
“说起来……如果可以再看一场流星雨就好了,可我不想看到你耗损修为去搞这些。”乐归故作无事。
帝江:“那便只有幻
境了。”
“你会织造幻境?”乐归惊讶。
帝江眉头微挑:“我什么不会。”
乐归笑了:“好呀,那今晚就请尊上,给我织造一场幻梦吧,我想要流星雨,要碧波无垠的大海和白沙滩,也想要和煦的风。”
帝江面无表情:“你要的太多了。”
织造幻境并不难,但想要造出什么大海白沙滩,恐怕要花上一些时间。
听到帝江的回应,乐归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哎呀,尊上不想做就不做喽,反正我也不是一定要。”
“装相。”帝江把人从腿上推下去,起身便往外走。
乐归望着他的背影:“做什么去?”
“给麻烦精造梦。”帝江头也不回。
乐归笑了笑,扭头将先知镜摆到桌案上,帝江走到门外时无意间往殿内瞥了一眼,正看到她对着先知镜发呆。
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恐慌。
恐慌。
这种情绪对帝江而言太过陌生,他甚至难以分辨这两个字的含义,索性便压了下去。
乐归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久好久,久到镜面一闪,突然冒出一枝松虫草。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阿花警惕地看着她,打心眼里觉得她要干坏事。
乐归抿了抿唇,小声道:“阿花,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开心的事之一就是认识你。”
“……你吃错药了?”阿花狐疑。
乐归笑笑,伸手戳了一下镜面上的草:“跟你说几句好听的也不行?”
“没必要,我们不是那种可以互相说甜言蜜语的人。”阿花拒绝。
乐归:“那谁才是能和你说甜言蜜语的人,狸君还是尊上?”
“你提他们干嘛。”阿花一阵恶寒。
乐归一脸无辜:“我也不认识别人啊。”
两人斗了半天嘴,乐归步履沉重地站起来,扭头朝着寝殿走去。阿花闪身从镜子里出来,看着她有气无力的背影,突然有些心慌:“喂,乐归!”
“干嘛?”乐归回头。
阿花:“你真没事吧?”
乐归笑了:“我能有什么事。”
阿花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两个小姑娘隔着三五米的距离沉默对视,大有僵持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最后还是乐归打破了沉默:“阿花,你认识我,开心吗?”
“……还行吧,”大约是气氛不同寻常,阿花难得没有讽刺她,而是别扭地别开脸,“你这人虽然卑鄙无耻下作,但有时候还挺适合当朋友的。”
“那如果我走了,你会记得我多久?”乐归问。
阿花敏锐抬头:“走?你要去哪?”
“我就是随便问问,”乐归一脸无辜,“低云峰养了那么多戏班子,你应该也看过不少戏吧,男女主打情骂俏时,不都会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吗?”
“……我没见过哪出戏上的角儿比你更奇怪。”阿花无语,却还是回答她的问题,“你要是走了,我肯定三天之内就忘了你。”
没想到时间这么短,乐归不高兴了:“为什么?我跟你这么好的关系,你竟然三天就把我忘了?”
“我才不要想念一个背叛者。”阿花倨傲道。
【背叛者。】
乐归这几日装出来的淡定差一点被撕碎。
“……你怎么这个表情?”阿花迟疑。
乐归收敛情绪:“我怎么了?”
“看起来快要哭了,”阿花眉头越皱越紧,“你确定我上吊这几天,你没发生什么事吗?我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我能有什么事?”乐归斜了她一眼,“好好珍惜现在的我吧,等到晚上我和尊上结契了,就是你真正的老板娘了,你见了都要行礼的那种。”
说罢,朝着墙壁上的门扬长而去。
阿花气得直跳脚:“老板娘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老板我也没跟他行过礼……呸呸呸!什么老板老板娘的,我就说你很奇怪吧,哪个正常人会这么称呼主人……”
她骂骂咧咧大半天,可惜乐归一句也听不到了。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过透明的阶梯,乐归独自一人回到了寝房,垂着眼眸从乾坤袋里取出新无量渡。
【好像还没有和橘子道别。】
她一生出这个念头,又强行压了回去。
虽然有编织幻境这事儿拖着,但谁也不知道帝江何时会回来,她越早走就越稳妥。乐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力按下无量渡上的图纹。
……无事发生。
乐归愣了一下,再按两下,还是没有动静,她当即找出一张转移符,直接去找李行桥了。
李行桥没想到她都拿着无量渡走了,竟然还会回来,一时间眼睛都亮了:“你不走了……”
“走,当然走。”乐归催促,“但是这东西用不了啊,你给我看看是不是坏了。”
李行桥还没来得及对她坚持要走的事生出失落,就被迫做了一次工具人。反复检查几遍后,他认真道:“没有坏,但上一次使用把里面存的日月精华全都用光了,得重新收集一些才能使用。”
“……这玩意儿怎么像汽车一样还得加油啊!”乐归无语。
李行桥不好意思:“我都说我做的无量渡不是很稳定了……”
“你先说要收集多久。”乐归打断。
李行桥:“也不用太久,两个时辰日光,一个时辰月光就够了。”
乐归扭头就走,转眼消失在门外。
关键时候掉链子这种事,多经历几次也就习惯了,乐归心情平静到麻木,一回到寝殿便将新无量渡摆到了窗沿上,开始掐着时间让其晒太阳。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她有时候一觉就能睡过去,但今天显然不行。乐归焦灼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感觉自己像一个作业没写就偷偷看电视的小孩,怕家长会随时回来,可又无法停下来。
煎熬了半个时辰后,她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于是干脆主动出击去找帝江,把无量渡自己丢在窗沿上晒太阳。
帝江在后山,乐归找过去时,恰好看到万千花瓣正无风而飞,形成巨大的旋涡将他团团围住,帝江长身玉立,衣角烈烈飞舞,眉眼矜贵脱尘出俗。
“有事?”帝江一眼便看到了愣神的人。
乐归回过神来:“我一个人在寝殿无聊,想来陪陪你。”
“去找阿花打发时间,”帝江抬手,无数花瓣开始汇集,“我不用你陪。”
“好绝情哦,”乐归故作埋怨,却没看到他改变主意,顿了顿后又问,“你什么时候能好?”
“少说也要六个时辰。”帝江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乐归的心顿时放下大半,却还要假装不高兴:“为什么要这么久?”
“那得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又要流星雨又要大海白沙滩。”帝江扫了她一眼。
乐归自知理亏,轻哼一声道:“那我走了哦。”
“嗯。”
“我真走了哦。”
帝江心神一动,再次抬眸看向她时,她就只剩一个背影了。
确定帝江六个时辰不会回来后,乐归便安心了许多,回到寝殿静静等着无量渡充电。
没有了太过焦灼的情绪,两个时辰过得就快多了,乐归看着无量渡上闪过微弱的红光,便知道日之精华已经充满,只需要等到天黑再晒一个时辰月光就好了。
最后的时间总是煎熬的,好在总会有过去的时候,傍晚来临时,乐归便去了橘子的草地上,等到月亮一出来,便立刻掏出新无量渡晒月光。
低云峰的夜晚总是很静,但今夜有些不同,后山时不时有光一闪而过,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奇异的响动。
乐归知道那是帝江在构建幻境。
新无量渡汲取月光的速度比想象中要慢,乐归着急地原地踱步,连橘子递过来的苹果都无视了。
“快点啊,快点……”
她不断小声催促,急得汗都要下来了,新无量渡却仍是慢慢的。
就这样煎熬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无量渡渐渐泛出月光的萤辉,乐归忍不住将无量渡捧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它。
快了……就快了……她就快要回家了。
当无量渡停止汲取月光,日月光辉逐渐在罗盘的最中心凝聚成八卦图的纹路,乐归的心跳倏然加快。
她以为到了这一步,自己会犹豫不舍,可事实上即将和家人团聚
的狂热喜悦,烧灼得她的眼圈都要红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按无量渡上其他的纹路,而是将手指点在了八卦图的最中心。认了主的无量渡若有所感,迸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乐归本能地觉得应该遮一下光,免得被人发现,可下一秒就手上一轻,无量渡缓缓升至中空,散下的光辉恰好将她覆盖。
橘子若有所感,着急地想要冲向她,却被她身上的光芒阻挡。乐归看着橘子四蹄并用的样子,一时笑红了眼:“我走了啊橘子,你照顾好自己,再见。”
“你要去哪?”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乐归微微一怔,下一瞬惊恐回头。
帝江一袭红衣,面无表情地站在暗处看着她,他的身后是莫测的山林,以及几乎要倾过来的黑压压乌云。
乐归颤了颤,这才意识到后山的响动很久之前就消失了。她眼睫抖了一下,迫切地看向半空的无量渡,祈祷它能尽快送自己离开……可下一瞬,无量渡突然在空中跳动几下,然后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帝江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