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归嘴唇动了动,不敢看他的眼睛。
再次回到苍穹宫,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阿花靠在桌案上昏昏欲睡,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后立刻起身:“主人,乐归,你们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股飓风直接将她掀翻在地,她在地上滚了两圈,对着频频回头看自己的乐归眨了眨眼。
乐归见她没事,默默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话,下一瞬便被帝江拽进了前往寝殿的通道。
重新出现在寝殿时,帝江没有情绪地扫了眼房梁上的无量渡,转身便要离开。
“帝江!”乐归连忙叫他。
帝江停下脚步。
“你、你还会杀李行桥吗?”她小声问。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勾唇:“看心情。”
乐归:“……”
“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帝江眼神一冷。
乐归愣了愣,突然紧张:“什、什么意思?”
帝江神色冷淡,一步步逼近,乐归心慌地往后退,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他。
步步后退,直到脚跟磕到床边脚踏,乐归一个身形不稳,便要往床上跌,帝江抬手揽住她的腰,猛地往怀里一提。
身体久违地贴近,乐归下意识绷紧了。
察觉到她的抗拒,帝江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突然就松开了她,乐归没想到他会突然放手,直直跌坐在了脚踏上。
“唔……”
她痛哼一声,敢怒不敢言地仰头看他。
“本尊不在时,拿过无量渡?”帝江问。
乐归心虚一瞬,干巴巴开口:“试着拿过,拿不到。”
“知道为什么拿不到吗?”他又问。
乐归抿了抿唇:“知道,尊上在上面下了禁制。”
“知道怎么才能解开禁制吗?”帝江第三次问。
乐归蹙了蹙眉,扶着床从地上爬起来,挑衅:“不知道,你要告诉我吗?”
刚问完这句话,她下意识的念头便是真的不一样了,即便现在已经闹到决裂的地
步,她也敢和他呛声了,哪像刚认识那会儿,大声说话都不敢。
帝江也不介意她的无礼,嗤了一声道:“本尊可以告诉你。”
乐归先是一愣,继而故作不在意地问:“什么?”
帝江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愉悦地勾起唇角:“杀了本尊。”
乐归一愣。
“本尊在上面下了连心咒,”帝江的笑意越来越深,透着一股黑沉沉的癫狂,“你杀了本尊,就可以拿到它。”
所谓的连心咒,其实是一种生死结界,结界的生门在起咒之人的身上,结界一旦启用,唯有起咒之人身死才能破开,否则哪怕是起咒者本人也无法解开。
乐归没想到他已经留下新无量渡了,却又用这种方式,彻底断了她离开的可能,她呼吸一停,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你怎么能……”乐归掩面,声音透出痛苦。
“大婚前夕,本尊给了你选择的机会,这一次,本尊依然让你自己选,”帝江面无表情地抓住她的手腕,凭空化出一把匕首强行塞到她手里,“要走,就杀了本尊,本尊绝不反抗,要是不杀,以后就安分留在低云峰,再不要动离开的心思。”
“说是给我选择,你又什么时候给过我选择的权利!”乐归抗拒地把匕首扔掉。
更多伤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蓦地妈妈当初的教诲,几个发颤的深呼吸强行忍住了。
“……我累了,尊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请先离开吧。”乐归低着头,不愿看他。
帝江眼神越来越冷,却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寝殿再次剩下乐归一人,独自静坐许久后,她突然很想找人说说话,于是缓了缓情绪起身去找阿花,结果刚拉开房门,便被一股无形的阻力拦住了。
……和前段时间拦住她的力量一样。
还以为今天能出去,就意味着帝江对自己放宽了限制,没想到只是他一时疏忽产生的意外。乐归重新关上门,失魂落魄地回到床上。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她一夜没睡,此刻却毫无睡意,只是眼神麻木地看着房顶。
帝江靠在王座上,面无表情地拂去先知镜上的画面,阿花胆战心惊地站在旁边,半天憋出一句:“主人,你真下连心咒了?”
“骗她的。”
阿花:“……”
“随便设个禁制便能拦住她,本尊何必再用生死结界。”帝江嘲弄。
阿花:“所、所以,你为什么要骗她?”
帝江不说话了。
阿花试着分析一下这个哥的心路历程,大概是……以为他说下了这种结界,乐归便会为了他的性命果断放弃回家,结果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还跟他生气了,于是愈发觉得她根本不喜欢他,只是想利用他,又或者觉得自己在她心里一点也不重要。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看向他阴沉沉的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有气无力地提醒:“尊上,卖惨也不是你这样卖的,乐归吃软不吃硬,你得哄着来,像你现在这么搞,除了激怒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哄?”帝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阴测测,“她跟本尊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她死千次万次,本尊不杀她已是开恩,还想要本尊哄她?做梦!”
……凡事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要真这么果决,低云峰上空也不会阴云密布了。明明是最秋高气爽的十月,低云峰却又闷又热又潮湿,还动不动下一场大暴雨,阿花感觉自己这个厉鬼都快发霉了。
“主人,要不你们好好聊聊呢?”为了自己能过几天舒心日子,阿花决定劝一劝,“你别总刺激她,心平气和地聊,否则她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
“没什么可聊的,此事不是她退便是我退,而我……”帝江面无表情地闭上双眸假寐,“绝不可能退。”
所以这事是死局,无解。非常了解乐归有多渴望回家、也非常了解帝江性子的阿花下了结论,又忧伤地看向窗外。
唉,阴云密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乐归躺了许久,终于勉强睡了过去,只是没过多久,便因为噩梦惊坐起。
想起梦里李行桥死不瞑目的样子,再想想帝江亲口说的‘看心情’三个字,乐归呼吸急促,愈发觉得他处境危险。
【不行,得在帝江再下杀手前把人救出来……可我连门都出不了,又怎么去救他?】
乐归苦恼地跌回枕头上,突然后背一疼,她顿了顿伸手去摸,摸出了自己的乾坤袋。
她眼眸一动,隐约有了主意。
风平浪静但总是阴沉潮湿的一天很快过去,转眼便入了夜。
乐归从乾坤袋里掏出根绳子,艰难地绕到房梁上打个结,又踩着凳子将脑袋伸进绳子里。
【一、二、三……】
她默数三个数,闭上眼睛轻轻一跳,下一瞬又稳稳地落回凳子上。
【无事发生,也没人出现,说明没人盯着寝殿。】
乐归眨了眨眼,立刻从凳子上下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软甲穿上。
穿好之后,她期待地看向自己的手,当清清楚楚地看到时大惊:穿上之后怎么没有消失,难道软甲出问题了?!
乐归当即要脱下来检查,下一瞬无意间瞥过镜子,才发现偌大的铜镜里,竟然没有她的身影。
乐归试探地往前走一步,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意识到这是软甲的效果,她默默松了口气,赶紧往外跑,顺利跑到门外时又突然停了下来——
软甲可以无视所有禁制和结界,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只要穿上了,就能拿到连心咒下的无量渡?
乐归在关于回家的事情上一向是实干派,当即折返回去掏出梯子爬呀爬,试图去够房梁上的无量渡。
可惜,手依然抓了个空。
本来就只是猜想,乐归也没有多失望,略微浪费一点时间证明不可以后,她便跑到了寝殿外可以使用转移符的地方,烧了一张直接去了关着李行桥的刑牢。
自从帝江来了几次之后,荒废的刑牢便再次启用,乐归光是走这短短一程,就遇到五六队巡逻的宫人。她一边庆幸自己穿着软甲,一边加快速度跑进李行桥所在的位置。
自昨日九死一生后,李行桥脖子上便留下了一圈紫黑的伤痕,此刻的他靠在墙上浅眠,那一圈伤就这么暴露在乐归的眼睛里。
想到他被自己牵连,乐归心生愧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李行桥,醒醒。”
李行桥没有应声。
修炼之人耳聪目明,她离得这么近都没叫醒他,显然不对劲。乐归大惊:“李行桥!你怎么了!”
他还在睡。
“李……”乐归正要加大音量,突然想起自己穿着软甲,李行桥或许听不到她的声音。
像是在验证她的猜测,李行桥闷哼一声,慢悠悠醒了过来。
“李行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乐归忙问。
李行桥没有反应。
乐归只好将软甲脱掉。
李行桥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在自己面前上演大变活人,一时间都震惊了:“乐……”
声带损伤严重,只勉强发出一个音节。
“你先别说话,”乐归连忙制止,“我给你带了一件软甲,你穿上之后便可视所有禁制与结界如无物,也没有人能看到你伤害你,但效用只有三天,所以你趁这三天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
说着话,她将软甲找了出来,直接塞到李行桥手上。
李行桥抿了抿唇,给喉咙灌了些灵力后才勉强开口:“我不走,我愧对师父……”
“愧对什么师父,”乐归强行打断,“他救过你,也险些杀了你,现在你们扯平了,剩下的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可是……”
“没有可是,赶紧穿上离开!”乐归板起脸。
李行桥顿了顿,问:“你呢?”
乐归沉默了。
“你也有软甲。”李行桥刚才看到她脱下了一件。
乐归将软甲递给他:“快走吧,就当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