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最后还是会杀了我,”她说,“但我不会怪你,因为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选择接近你,跟你做朋友。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肠不坏——”
她对他伸出那只受伤的手,瘀痕已经肿胀成可怕的紫红色:
“你看到我受伤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帮我报仇……你甚至不知道我接近你向你示好,是不是另有目的,就那么做了。如果你是坏人的话,那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好人了。”
薄莉定定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也不会去评判你的过去,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长久的沉默。
埃里克看着她的手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为什么。”
薄莉倏地抬头看向他。
他居然开口说话了!
因为过于震惊,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音色,只记得很干净很好听。
几乎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少年嗓音。
好一会儿,薄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你,让我感到安全。”
这是实话。
即使他随时会杀了他,她还是会因为他的存在,感到一种近乎扭曲的安全感。
可能因为他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了解的存在。
她甚至知道他的命运轨迹,知道他以后会住在巴黎的地下迷宫,爱上一个名叫克里斯汀的芭蕾舞女演员。
这时,一声嗤笑响了起来。
薄莉循声望去,原来是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吐掉了嘴里的抹布,正望着他们冷笑不止。
可能因为顾忌埃里克,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再像昨天一样哀鸣挣扎,只是高高抬起下巴,用厌恶又恐惧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薄莉动作十分迅速,立刻捡起角落里的烧火钳,对准嬷嬷的脑袋:“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准发出噪音,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吃点儿苦头。”
嬷嬷瞪着她,眼中燃烧着屈辱的怒火,半晌忍气吞声地点了下头。
薄莉放下烧火钳:“你好像有话要说。说吧。”
得到允许,嬷嬷立即发出一声虚弱的冷笑:“你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朋友,从此可以帮你打抱不平……你就没想过他之前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没有朋友吗?”
“……”这明显是在挑拨离间,薄莉不可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想了想开玩笑说,“他性格比较内向?”
嬷嬷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她:“他会说话,而且会说十多个国家的语言。我们是在波斯发现他的,听当地人讲,他成为有名的活板暗门大师时,还不满十四岁……但当地没人敢跟他说话,也没人敢议论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薄莉隐约记得这是原著小说的内容,但小说她看得囫囵吞枣,哪儿还记得这些细节。
她的犹豫被嬷嬷当成害怕的表现,只听嬷嬷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因为他是怪胎,是魔鬼,当地都叫他‘活死人’……他可以利用那些活板暗门,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背后,没人愿意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即使他是个罕见的天才!”
“但是我们的经理不信邪,觉得他一定可以成为马戏团的摇钱树,”嬷嬷喘息着说,“他来马戏团三个月,我们的确赚了不少钱,但怪事也一样没落下……先是麦克的表被偷了,然后天上掉了个怪包下来,用刀子都划不开……现在我的手又变成了这样……”
嬷嬷冷笑着,伴随着咻咻作响的呼吸声,听上去就像是毒蛇在说话:
“如果这都不能证明他是魔鬼,是带来厄运的怪胎——那什么才能证明呢?看到我的手了吗?今天他可以捅穿我的手,明天也可以捅穿你的——”
这三件事都跟她有关。
封建迷信害人啊。薄莉想,然后把抹布塞回了嬷嬷嘴里。
第8章
不管怎么说,薄莉从嬷嬷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原著的细节,但隐约记得小说里,埃里克是先到马戏团,再学习的魔术与唱歌,最后才声名远扬,传入波斯王国,成为人尽皆知的“怪才”与“活板暗门大师”。
这里完全反过来了。
看来她真的穿进了……恐怖片版本。
薄莉不由流下一颗冷汗。
她看过不少恐怖片,也演过不少恐怖片。
因为文化背景,欧美恐怖片里鬼怪很少,大多数都是连环杀手如何残忍地杀害受害者。
当然,有时候为了拍续集,也会赋予那些连环杀手非人的力量与体质。
电影里,凶手的恐怖之处在于,他们大多都是天生坏种,不可预测,不可交流,也不会手下留情。
有的电影里,他们或许会跟受害者交流,但那也是为了攻陷心理防线,观赏猎物的恐惧与挣扎。
只能说,幸好这不是传统恐怖片,埃里克也不是丧心病狂的连环杀手。
尽管他也不可预测,不可交流,但至少渴望肢体接触,会因为一个拥抱而妥协。
薄莉觉得自己的价值观有些扭曲了。
她居然觉得,埃里克并没有那么可怕。
也许,他是可以改变的。
薄莉非常清楚,埃里克是危险的,随时有可能杀了她。
至今为止,他的刀锋已在她的喉咙、牙齿、后背游离过数次。
他只说过一句话,她必须靠猜测,才能弄清楚他的意图。
然而,不知是否她从他手下逃生三次的缘故,她一看到他就肾上腺素飙升,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思维快如闪电。
穿越后,她感到极端的孤独和无助,需要一些人和事,帮她振作起来。
埃里克是绝佳的选择。
薄莉想,这怎么不算一种良性关系呢?
她和埃里克会是非常好的伙伴。
这么想着,她转头看向埃里克。
埃里克也在看她,目不转睛。
他似乎没想到她对嬷嬷会是这种态度,眼中几分审视的意味。
薄莉对上他的视线,清了清喉咙,镇定地说:“我们得善后。”
埃里克还是没有说话。
薄莉却读懂了他的眼神,他不明白什么是善后,也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们”。
明明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钳制住嬷嬷,一个人把她绑在椅子上,一个人用匕首捅穿了她的手掌。
薄莉却对他说“我们”。
这个词令他不解,眼中审视的意味更重,几乎带上了一丝警惕。
薄莉认为他像野兽是有道理的,他的警惕性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直到现在,她都隐隐觉得,自己并没有说服他。
而是他对孤独屈服了。
他渴望肢体上的接触,渴望感到善意,即使对方另有目的。
薄莉:“马上就要到起床时间了……我们不能让她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
她强调了两次“我们”。
埃里克顿了一下,没有异议。
说服嬷嬷配合的过程很简单,埃里克手上有刀,她有嘴。
薄莉给嬷嬷看了看已经止血的伤口,说:“只要你对今天的事情保密,我会想办法治好你。否则……”她往前一倾身,压低声音,恐吓道,“我不介意你彻底失去这只手,反正也不是我的。”
嬷嬷看了一眼埃里克,屈辱地点了点头。
薄莉想了想,又加了两个条件。
一是,不能再让她去偷东西。
她可不想被警察抓住,以小偷的罪名流放。
二是……
薄莉掏出金怀表,塞进嬷嬷裙子的口袋里:“把这个还给麦克。告诉大家,不是埃里克偷的。是你在树林里捡到后,忘记还给麦克了。”
嬷嬷看着金怀表,表情有些糊涂了:“是你——偷了金怀表,栽赃给他……他还帮你出头?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薄莉拍拍她的肩膀:“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嬷嬷的眼珠却滴溜溜转了起来,似乎察觉到这是一个挑拨离间的好时机。
但薄莉好不容易才取得埃里克的信任,怎么可能给她挑拨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想象自己是一个暴躁凶狠、走投无路的人,一手肘击向嬷嬷的太阳穴,然后俯身下来,直视她的眼睛,说:
“按我说的做,不然你另一只手也保不住!”
这是薄莉第一次用演技威胁别人,效果其实不太好,但她一手肘下去,差点直接送嬷嬷上天堂。
嬷嬷被打得头晕眼花冷汗直流,很害怕她再来一下,不管她说什么,都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样,薄莉成功说服嬷嬷答应了自己的条件。
她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埃里克,他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薄莉耸耸肩,没有在意,接下来两天她要专心计划逃跑了。
首先,得带上登山包。
登山包太重要了,里面什么都有——帽子,外套,内衣,零食,罐头,卫生巾……现在这具身体营养差,月经量少,纱布就能糊弄过去,以后呢?
她可不想尿路感染。
还有备用机和充电宝。
备用机是她淘汰下来的水果手机,电池健康只剩85%,可能会毫无征兆地关机,但系统运行流畅,内存大,里面存了不少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