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斯小姐面色涨红,刚要斥责她们不知廉耻的话语,就在这时,会客室的吊灯突然摇晃了起来——
女士们顿时乱作一团,尖叫起来。
年纪稍大一些的太太则较为镇定,劝她们冷静下来,肯定是因为年久失修,吊灯才会晃动得如此厉害。
谁知下一刻,枝形吊灯上的装饰品如暴雨般瓢泼而下。
如果仅仅是这样,并不吓人。
真正让琼斯小姐感到恐怖的是,在场的女士们似乎都出现了严重的幻觉。
首先,是那位说薄莉“唇真软”的女士,她几乎是尖叫着说自己的嘴不见了,变成血水融化了,仿佛得了某种癔症。
加西亚太太的幻觉也很严重——她在自己的手上看到了一条毒虫,一边哭喊,一边挥舞双手,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知是否被这样可怕的氛围影响了,琼斯小姐也看到了无法解释的恐怖画面。
她颤抖着低下头,恐惧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眼睁睁看着手指变长,变软,化为污浊、黏稠的血水滴落而下。
简直就像是在惩罚她那一句——
“我绝不会触碰这样的女人,太肮脏了。”
第33章
薄莉请那三位绅士的妻子前来旁观演出, 一是为了撇清关系——谁知道,那三位绅士的胆子大不大,会不会被埃里克吓死。
二是, 让那三位绅士在妻子面前颜面尽失,再也没有勇气跟她叫板。
除此之外, 薄莉还请了之前的警员们过来。
警员们看到了绅士们在报纸上对他们的污蔑。
虽然确实收了贿赂,来看薄莉的演出,也是冲着那一百块钱。
问题是,收贿赂的是警长,因为亨利被吓晕, 那一百块钱也没有到手。
绅士们再发表那样的言论,就等同于污蔑了。
警员们一方面很乐意看到绅士们出丑,一方面又希望他们通过胆量测试,挽回一下亨利丢掉的男性尊严, 心情非常矛盾。
薄莉不知道警员们内心的挣扎,她在报纸上公开表示, 欢迎各路记者前来旁观演出,为三位绅士的表现打分。
这一举动,再度引起人们的热议。
有人说, 薄莉在打肿脸充胖子——胆大胆小, 谁说得清呢?
有的人认为,吃蛇虫鼠蚁,就是胆大的表现;有的人则认为, 必须跟一头熊搏斗, 才是真正的胆大。
又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位胆小的警员, 会被马戏团的演出吓晕过去。
薄莉为了彰显自己大度,邀请记者前去观看演出, 谁知道记者们会不会站在绅士那边?
要是那些记者一口咬定,绅士们的某些行为就是胆大表现,她该怎么为自己辩驳呢?
只能说,女人就是女人,不适合做生意。
哪怕跟绅士们的争论占据了上风,也很快会得意忘形,原形毕露。
薄莉对街头巷尾的热议毫不知情。
这里的人都有些腼腆,即使在背后议论她,见到她也会脱帽致意。
女士们也是表面上跟她势不两立——薄莉每天打开邮筒,都能看到大量信件,除去一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基本上都是女士们暗中递来的邀请函,拐弯抹角地问她要不要来本地的读书会、舞蹈俱乐部等等。
此时此刻,薄莉最担心的,也不是能不能吓倒那三位绅士,而是要怎么提醒埃里克,别把那三个人玩死了。
这段时间,她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毫无反应。
可她刊在报纸上的文章,他又会一一翻看,甚至会像之前一样留下几句简短的批注。
薄莉完全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
她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她对庸才过于宽容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反感。
他虽然对女性有一种诡异的绅士风度,但若是那位女性是个庸才,也会作出刻薄到近乎冷酷的点评。
记得有一次,他带她去看歌剧。
薄莉对歌剧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那位女高音扯着嗓子在唱什么,但感觉还行——音准,气息足,吐词清晰,可不就是还行。
所以,当他走到她的身后,问她有何感想时,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挺好的。”
埃里克沉默片刻,冷淡地说:“早知如此,不如带你去动物园。听听野兽的嗥叫,或许能挽救一下你那岌岌可危的音乐品位。”
薄莉:“……”你再骂?
她非常庆幸,自己从来没有想过靠唱歌刷他的好感度。
不然以他的标准,她很可能第一天就命丧黄泉了。
薄莉决定永远不告诉他,她其实也会唱歌。
埃里克对才华的评判标准,是如此严厉。
她却当着他的面说,自己会夸赞每一位庸才,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加心甘情愿地为她打工。
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可容忍的污点。
不过,他当时气成那个样子——呼吸粗重,下颚骨紧绷得几乎有些打颤,也太奇怪了。
算了。
薄莉想,他毕竟年纪不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正常。
虽然大多数时候,真的很难察觉到,他比她小那么多。
他太冷漠,太危险,又太沉默。
只有停止捕猎时,才能让人感到年龄上的差距。
薄莉准备给他道个歉。
回到卧室,她脱下男装,换上睡衣,从抽屉里翻出信笺,打算写一封真挚动人的道歉信。
——这段时间,他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他交流。
她刚在信笺上起了个头,书桌上的煤气灯就倏地熄灭了。
眼前陷入黑暗。
高大的阴影覆过她的头顶。
熟悉的气息逐渐包围她。
薄莉没有被吓到,只是有点儿纳闷。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她就把蜡烛换成了煤气灯,没想到他还是能随心所欲地熄灭灯光。
怎么做到的?
能不能教教她。
这样她睡觉的时候,就不用专门起床关灯了。
这时,埃里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动听。
薄莉头皮一紧,习惯性地揉了揉耳朵:“我想跟你解释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我们之前有点小误会,”薄莉诚恳地说,“我夸赞西奥多,并不是在肯定他的才能。事实上,见识过你的才能以后,任何人的才华都不能再惊艳到我。”
他突然问:“我有什么才能?”
薄莉愣了一下:“魔术、腹语、音乐、催眠……嬷嬷说,你是有名的活板暗门大师,但我觉得,你在建筑上的造诣远不止于此。”
她擦了擦冷汗,差点把他是建筑大师这一点也说出来了。
还好她脑子反应快,及时刹住了车——他并没有告诉她,他对建筑也有涉猎。
埃里克没有说话。
薄莉继续说道:“你可能会以为,我这么说,也是为了笼络你……但真的不是,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人,你会的那些东西,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精通一项,你却已经是那个领域的大师。”
为了哄他消气,她简直是搜肠刮肚地说好话:
“你几乎改变了我对天才的认知……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还会真心夸赞西奥多呢?”
他不冷不热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别生气啦,”薄莉转过身,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对庸才的态度,不会再那样夸西奥多了。”
埃里克也想问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正如薄莉所说,西奥多是一位庸才,除了身高将近八英尺,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西奥多虽然比他高出一英尺七英寸,但他只需一只手就能绞死西奥多。
而西奥多毫无还手之力。
西奥多高大、笨重、反应迟钝,意志力低下,他甚至不需要心理暗示,就可以直接催眠西奥多吞枪自尽。
所以,他为什么要因为薄莉夸过西奥多而生气?
然而,他一想到任何人——不论庸才还是天才,她都一视同仁,毫不吝啬夸奖,就难以遏制胸中的怒火。
症结不在他。
而在于她。
只要杀死她,这种胸口胀痛的不适感就会消失。
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他不会再因为她的一字一句而心神紊乱。
埃里克盯着薄莉的脖子,手缓缓覆上去。
她对他毫无防备,反而微微歪头,把脸颊贴在他的黑色皮手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