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仓库的路上,小男孩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
“你信吗?那男的绝对不是艾米莉的哥哥。她肯定是雇了个人过来,冒充自己的亲人。”
薄莉想起艾米莉蜡白的脸色,说:“……她为什么要雇人当自己哥哥?”
“你蠢啊!”小男孩说,“当然是因为她是‘畸形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哗哗数钱——伦敦那边有个畸形人甚至见到了英国公主!”
薄莉附和了两句,内心却觉得这事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马戏团经理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走一个摇钱树,仅仅是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就在昨天,他还在鼓励两个孩子自相残杀。
等等。
她差点忘了,埃里克年纪不大,顶多十六七岁。
……她居然被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吓得动弹不得。
但想到他逐渐逼近她,白色面具后眼睛冷漠而空洞,刀锋悬在她的脸颊上方,似乎随时会捅穿她的喉咙,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完全是一头不通人性的野兽。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跟他打交道了。
小男孩口中的“仓库”,其实只是一辆篷车,充斥着刺鼻的霉腐味。木箱与木箱之间,已经有了蛛网。
置物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上面放着一排广口瓶,浸泡着大小不一的动物肝脏。
搬东西是个力气活儿,薄莉和小男孩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剩下篷车木板咯吱咯吱的响声。
还剩最后一个箱子时,小男孩借口说要撒尿,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
薄莉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回来。马上要到中午了,她只好把那个箱子打开,一件一件地往外搬。
里面似乎是一些猎奇展览品,比如,人鱼的骨架、巨人的手骨、被诅咒的画像、被恶灵附身的布娃娃……搬到最后,她甚至看到了一个胎儿标本。
那是一个不到手掌大小的胚胎,浑身光滑黏稠,宛如裹在一层胶状薄膜里,已经可以看到五官的缝隙,似乎随时会睁开眼睛。
薄莉不想细看这东西,正要关上箱子一起搬出去,忽然发现瓶身上贴着一个标签:
“‘四足女’艾米莉意外诞下的孩子。感谢她允许我们制成标本,向世人展现上帝的手笔是多么奇妙!即使是畸形儿也能孕育生命。”
薄莉看得遍体生寒。
联想到小男孩口中“畸形人的受欢迎程度”,她很难不往阴暗的地方想——艾米莉怀孕了,不想再待在马戏团,于是,经理利用某种手段使她流产,再把她的胎儿制成标本,供人观赏。
这样一来,艾米莉的脸色为何那么苍白,为何始终一言不发,也有了解释——
最重要的一点,经理对利益如此看重,连艾米莉的胎儿都不放过。
他真的会放艾米莉离开吗?
或者说,他会让任何一个成员离开马戏团吗?
标本瓶密封得很好,薄莉却觉得里面的溶液透过瓶身浸透了手指,钻进了血管里,在她的耳边簌簌爬动。
十几秒钟过去,她才意识到,那是恐惧到极点的感觉。
冷静,冷静。
她强迫自己压住所有恐慌的情绪,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恐怖生存游戏。
通关条件:逃出马戏团。
已知人物信息:经理、麦克、艾米莉、小男孩、埃里克。
经理是个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变态;麦克是经理的侄子;小男孩看似老成,实际心智简单。
艾米莉的遭遇令人同情,不仅腹中胎儿被制成标本,连本人都疑似被经理卖掉——那个瘦高男人绝对不是她的哥哥。
但艾米莉行动不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她逃出马戏团。
兜兜转转,她的选择又只剩下埃里克一个。
这个马戏团诡异得要命,仅凭她一个人,是不可能逃出这里的。
她必须拉上埃里克。
即使他是剧院幽灵,随时有可能陷入杀戮的疯狂,她也得硬着头皮拉拢他。
第5章
搬完东西,小男孩就出现了,笑嘻嘻地跟她道歉。
薄莉心里有事,没有跟他计较。
午餐是炖菜和土豆,非常难吃。炖菜只放了一点点盐,散发着一股油腻的腥气。唯一可以下咽的是土豆,但皮没有削干净。
薄莉吃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午餐倒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她知道了小男孩叫约翰,以后他再偷懒,她就可以大声喝止他了。
跟早上一样,埃里克还是没有出现。
薄莉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万一他昨天只是回光返照,她该怎么逃离这里?
用完午餐,男人们去一旁抽烟,高谈阔论;女人们则收拾碗筷,缝补衣物。还有几个人围在她登山包旁边,琢磨怎么打开。
经理也过去看了一眼。不过他对登山包的兴趣不大,聊了两句,又离开了。
午后阳光驱散了浓雾,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薄莉这才想起,他们似乎扎营在沼泽附近,空气像浸水的毛巾一样潮湿,不远处有一条河,河水深不可测,绿得让人发怵,周围是嗡嗡盘旋的蚊群。
薄莉会游泳,但跳进这样的河里,无异于自杀。
而且,原主的日记提到过,附近有鳄鱼。
除此之外,营地还有两个出口,都有男人手持来复枪看守,其中一个出口还设有马槽。
薄莉从来没有接触过马儿,不知道它们这么容易受惊,光是闻到陌生的气味,都会扬蹄惊叫。
所以,她要么在短时间内成为驯马高手,要么只能从另一个没有马槽的出口离开了。
太难了。
薄莉不是没有考虑过,像穿越小说里的主角一样,给经理几张现代歌单,提升一下自己在马戏团的地位。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经理不会把别人的胎儿制成标本,这里也没有烧死女巫的传统。
要知道,在十九世纪堕胎是违法的,经理却敢冒着被终身监禁的风险,展览未出世的胎儿。
薄莉很难不去猜测,他是否犯下过更重的罪过……比如,谋杀?
退一步说,就算她跟经理的交涉非常顺利,但除了把她和马戏团捆绑得更紧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确切岁数,最多不超过十六岁。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经理会尊重她,给她合理的分成和待遇吗?
显然不会。
薄莉思来想去,再度把目光投向埃里克的帐篷。
除了他,她好像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赌一把?
但很快,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到了晚上举行派对,埃里克还是没有出现。他的帐篷也是黑的,没有透出丝毫光亮。
薄莉有些焦虑,但不敢表露出来。
相较于午餐,派对的食物堪称丰盛,有啤酒,果酒,馅饼,熏火腿,烤土豆,血肠和肉布丁。
薄莉本想尝尝肉布丁的味道,谁知还未靠近,就闻到了牛油和羊腰子的腥味儿,不由得后退一大步。其他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挑食没有任何好处。
薄莉强迫自己拿了馅饼和烤土豆,屏住呼吸,就着果酒生吞下咽。
一杯果酒下肚,她僵滞的思维活泛了不少。
她太谨慎了,不敢说话,不敢与人对视,明知“四足女”艾米莉的哥哥有问题,也不敢主动探听消息。
她表面上十分冷静,实际上恐惧极了,怕泄露出不一样的一面,被周围人质问审判。
这样下去不行。
她必须主动出击,做一些原主不会做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改变现在的处境。
前方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经理推着艾米莉的轮椅,出现在人群中。他对人们招招手,笑容可掬:“艾米莉马上要离开了,她想为大家唱最后一首歌——有想跟她一起唱的吗?”
不少人都举起了手,乐队奏起欢快的旋律。人们围在篝火旁边又唱又跳,薄莉没有听过这首歌,应该是本地的歌谣。
趁所有人都在看艾米莉,薄莉转身朝埃里克的帐篷走去。
谁知,她刚回头,就看到了他瘦削的身影。
黑暗中,他那副白色面具显得极为刺眼,两个眼洞像蜡做的人偶一样呆滞、空洞,透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人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是察觉到了薄莉的目光,下一刻,他与薄莉对视了。
就像一盆冰水浇头而下,薄莉后脑勺一阵发紧,从头凉到了脚,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
但她攥紧手上的酒杯,克制住了逃跑的冲动。
——她必须主动出击,做一些原主不会做的事情。
就算埃里克是剧院幽灵,又怎样?
他不知道她已经不是波利·克莱蒙了,她却知道他的身世,他的痛处——没人欣赏他的才华,也没人会亲近他。
他甚至得不到亲生母亲的爱怜,所以才会像未经教化的野兽一样原始且粗鲁。
还记得原作里,女主是怎么制服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