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告诉自己。
就算你知道了答案,又能怎样呢?
她不会喜欢你。
可是,他想要知道为什么。
他的好奇心抑制得太久,已经开始像伤口一样发炎、溃烂。
那种发炎一般的剧烈刺痒,迫使他去寻找答案。
最后,他在一本笔记本里找到了答案。
他精通十多个国家的语言——在马赞德兰王宫那段时间,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他耳濡目染,学会了波斯语、土耳其语、阿拉伯语、希伯来语,甚至连希腊语都有涉猎。
可是,笔记本上的语言,他只是有些眼熟,并不认识。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文字。
想起来了,新奥尔良的法国区,有人在墙上粘贴过这样的文字。
那里住着不少漂洋而来的华工。
薄莉认识华人?
他前往法国区,在墙上找到一张招聘启事,撕下来仔细比对了一番。
无论是字形,还是笔锋,都极其相似。
说明是同一种语言。
但跟其他语言不同的是,这门语言门槛极高,不适合自学。
他从未有过自学十多天,还未入门的情况。
埃里克只能将上面的文字抄写下来,找到几位会英文的华人,让他们帮忙翻译。
谁知,那些华人似乎也不认识这种文字。
只是有几位年轻人说,这字形看着像草书,但笔锋又跟行楷相似,可以试着翻译一下,但不保证一定准确。
于是,埃里克拿到了一份潦草的翻译。
即使如此,他还是大致看懂了上下文。
尤其是那一句——
“不管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要害怕他的长相,也不要露出震惊、厌恶的神情,否则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非常恐怖?
他冷而快速地笑了一声。
假如她知道,这段时间他在想什么,恐怕就不会写这句话了。
因为,还有更加恐怖的事情等着她。
埃里克闭上眼睛,已经分不清内心激烈的情绪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知道,再不将这一情绪宣泄出去,自己将因此而发疯。
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他试图宣泄过。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坐在钢琴前,作曲,弹奏,作曲。
他的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写出来的每个音符、每个乐句、每个小节都变得十分奇怪,充斥着某种凶暴而恐怖的欲望。
弹奏时,则变得更加奇怪,每一次触键,传出来的乐声都震颤而愤怒。
不像乐曲,更像是一种神经上的震动。
弹奏变成了搏斗。
他试图夺回自己的节奏——弹奏具有精确性,作为演奏者,他必须控制每个音的力度、速度和触键方式。
有时候,弹奏的手型不同,触键的角度不同,乐声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对以前的他来说,控制音乐,就像控制呼吸一样容易。
那天晚上,却全部失控了。
无论是作曲,还是弹奏,他的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想法。
——让她看到他的脸,命令她吻上去。
薄莉见他许久不说话,正要加把火,就见他看着她,眼神危险,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具有攻击性。
“我看到了你写的那些东西。”他冷不丁开口。
薄莉早就忘了自己写过什么,愣住:“什么东西?”
埃里克淡淡一笑:“——如果他要杀你,化解危机的最好办法是,亲吻、拥抱,以及任何肢体接触。”
薄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来了。
可她是用简体字写的,他是怎么看懂的?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平静地说:“新奥尔良有华人。”
薄莉有些懊恼,差点忘了,现在西进运动还未结束,正是“淘金热”的时候,不少华人也漂洋过海到美国淘金。
华人务农、采矿、修筑铁路……美国政府却从未承认过他们的贡献,直到一百多年后,白宫才正式谴责当年的《排华法案》。
她有些出神,现在鬼屋刚开业,人手严重不足,或许可以招聘一些华人妇女过来帮忙。
埃里克却误解了她的走神,冷冷地说:“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的危险性和警惕性不可估量,可能会做出非常极端的事情——你要如何吻我什么地方,才能化解危机?”
薄莉:“……”
虽然知道他很生气,但这句话听上去怪好笑的。
“这是我很久以前写的,”她耐心地说,“那时候我还不了解你……”
“是么。”他问,“那这句话怎么解释——‘你要学会旁敲侧击,多同情跟他有类似遭遇的人’。”
薄莉:“……”
她都记不清自己写了什么,他居然全部背了下来。
她思索一秒,就坦然说道:“我承认,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那时的你,随时有可能杀了我,我必须想办法活下来。”
他没有说话,呼吸却有些不稳。
薄莉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不能责怪一个想活下来的人。但不管你信不信……自从你不想杀我以后,我每一次亲你,都是真心的。你给了我很多独特的体验,很多我渴望已久、但除了你没人能给的体验。”
她觉得,自己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应该能懂了。
几秒钟后,埃里克一点一点松开了她。
薄莉以为,他终于要跟她好好说话了。
然而,他的口吻依旧冷漠:“真心的?”
薄莉点头:“真心的。”
“即使我非常危险?”
薄莉觉得自己的语气真诚极了:“正因为你非常危险,才会想要亲近你。”
她不知道埃里克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
下一刻,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起头。
这是一个类似抓头发的动作。
但更加轻柔,也更加缠绵。
不知是否他现在情绪极为激烈的缘故,身上的气息也越发浓烈,混合着柏树辛烈的香气,毫不留情地侵袭着她。
薄莉的头脑不由微微晕眩,喉咙几乎感到了心脏搏动的余韵。
他的冷漠、粗暴、危险,都长在她的癖好上。
即使拔出匕首,将刀锋抵在她的手指上,也令她兴奋不已。
现在,他被她随手写下的文字激怒,更让她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刺激。
这是不正常的。
可是控制不住。
埃里克的阴影压迫在她的头顶。
四目相对,视线纠缠的一刹,他的眼神冰冷而尖锐,像是会咬伤她的脖颈。
害怕吗?
当然害怕。
但那种害怕,更像是一针兴奋剂,令肾上腺素飙升,带来强烈的刺激感。
薄莉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盯着她,微微俯身,揭下了脸上的白色面具。
薄莉想过很多种他揭下面具的情形,但没有一种是他主动揭下的。
那一瞬间,剧烈的刺激感冲上她的头顶,几乎使她头皮发紧,呼吸停滞。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猛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乎在提醒她看着他:“还记得你写的东西吗?”
“……记得。”
他顿了一下,用的是命令式口吻:
“那就吻上来。”
第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