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她给自己的永远是多的。
马场赛马,她押给自己五千两。
天香楼一夜,她给自己一千两。
大昭寺门口,一个平安扣她给了十两。
今天买木雕,她再次给了自己十两……
还有许老给她诊脉时给的钱,顾长凌都存着呢。
都存着。
以后给安若做压岁钱。
他将银锭子放好后,又靠着马车,拿起雕刻了一半的叠骨花,继续雕刻。
安若再长大一点,那些玩具就不够她玩了。
得趁着还有时间,再给她做些。
叠骨花类似现在的乐高积木,是顾长凌在陆行川送来的解闷书籍里,看到的。
刚好适合做出来给安若玩。
他都做了一匣子了,快完成了。
古朴的马车在街道穿梭,哒哒的马蹄声总是伴着一阵又一阵的咳嗽,直到夕阳落幕,马蹄声远,咳嗽声才渐渐消没。
夜悄然来临,深山中的别庄亮着一盏油灯。
顾长凌沐浴后,一身雪白中衣空空旷旷,丝毫撑不起来。
初夏的天,他畏冷,捞了一件披风披着,坐在油灯前,又开始写信。
他要多写一点,多给薇薇留一点念想,尽量每半个月能给薇薇寄一封去,让她多撑一段时间。
可是写着写着,忽然一滴鼻血落下。
写了一大半的信,脏了。
又不能用了。
顾长凌擦了鼻血,将信纸扔了,再次拿一张信的信纸起头。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风吹得油灯欲灭不灭。
顾长凌伸手捂着灯,叹道:“弟妹,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以后可得改改。”
叶梦娆药篓一扔,抱胸,“别叫我弟妹,少拉关系,你今天没有配合,叫弟妹也没有用。”
顾长凌无奈,“我就是出去逛一圈而已,而且易容了。”
“易容?你忘了薇薇兴起跟湘姨学过一段时间易容吗?”
叶梦娆数落,“今天若不是我出现及时,你说不定就露馅了。”
第450章 她记忆中的自己,不是这样的…
薇薇多细心,再说,他那会儿咳嗽起来,要是喷血,薇薇但凡出于好心多关心一下,靠近一下,梦娆感觉她都能察觉出不对。
顾长凌很淡然,“不会,我如今与以往大不同,她看不出的。”
“你之前多番易容,薇薇不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她都稀奇,薇薇是怎么认出来的。
“这次不一样,”顾长凌放下笔,看着自己干枯的手,扯了扯唇角,“这次,她认不出……”
薇薇记忆中的自己是意气风发,儒雅英俊的。
不是这样,走一步咳三声,身形都直不起来,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纵使薇薇再火眼金睛,又如何能想到爱人已然变成这副模样呢?
所以,他要离开,必须离开,不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生命消弭。
薇薇的身子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尤其是她还有身孕,临产在即。
顾长凌本想一直撑到她生产完再好好跟她告别。
他也不想瞒着,用薇薇不喜欢的方式,留有遗憾。
可惜,他偏偏撑不住了。
在成婚夜的那天,薇薇在他怀里睡着,顾长凌放下她,点了她的睡穴,便再也控制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幸好那天没有守门的丫鬟,他自己收拾好,强忍着胸口之痛,去书房找药。
途中遇到了叶梦娆。
叶梦娆知道他今夜成婚的计划,其实是担心他动情.欲,引起病发。
因为他的病需要静心静养,不可再有大情绪,连情.欲也不行。
结果,没想到刚好看到他捂着胸口踉跄出来,一路鲜血打湿大红的衣袍,分不清是衣服红,还是他的血更红。
叶梦娆便知道,他的病拖不住了。
压制的药如果再加大量吃,只会让他死的更快,连孩子都看不到。
她强烈要他出去静养一段时间。
这样对彼此或许都好。
看着满手鲜血,顾长凌无奈一笑,只能采纳了她的建议,制造假象去南平,趁机离开。
他没有带土明,而是带了天明,一直暗中守卫庄子的天明。
这半个月他一直窝在天明找的须臾院,也一直接受叶梦娆的治疗。
可惜,效果实在微乎其微。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沧桑,像是经历的百年风霜一样,再不复以前的英姿勃发。
这副模样被薇薇看到,该有多心疼……
叶梦娆看着他自嘲的笑,轻轻一叹。
孙毅的本命蛊即便最后因为炼药死于他体内,但残留的毒性,也够腐蚀他的身体了。
她能做的只能是拖延,拖延到让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看到安若平安出生。
敛去怒气,叶梦娆在顾长凌对面坐下,劝他,“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的病情,真的不宜四处跑。”
顾长凌很是配合的应着好,又提笔继续书信。
叶梦娆总觉得他敷衍,“若是你还想看到安若平安出生,最好听我的。”
顾长凌的笔尖一顿,淡淡一笑,“我想看安若出生,可是……我也好想看看她。”
“想把这些东西亲手送给她,想再看看她的笑容……”
因为他怕,怕哪一天早上自己就睁不开眼。
他当时告诉孙毅,他没有遗憾,其实是骗人的。
他有遗憾。
没能陪孩子长大,没有给薇薇一场盛世婚宴,没有陪薇薇白头偕老。
没能看着高岩蛊解,没有和阿朝一起去给师傅上坟。
没有在朝堂上一展雄心抱负。
没能和朋友离别,还有若雨,也没能在看着她开舞坊,看她后半辈子活在幸福里。
他真的还有好多遗憾,好多……
可惜,时间总是那样残忍,稍有踟蹰,它就偷梁换柱,叫人撕心裂肺,再难回头。
叶梦娆看着他眼里的憧憬与失落,垂下眼睫,岔开话题,“苏媚骗了高岩的血蓮丹跑了,高岩那么聪明,苏媚能骗到他,我担心是同心蛊的原因。”
顾长凌这才正色起来,“那想办法抓住苏媚吧。”
“我也正有此打算,只要我催动她的蛊,她一定会现身。到时候再用蛊威胁她服用了最后的解药。”
解了同心蛊,顾长凌很想斩草除根。
能让陆行亦死前特意提醒一句的,顾长凌都会上心。
他不想给薇薇留下任何隐患。
但是想起高岩的恳求,还有薇薇说过,她或许能教好,终究是没出口。
只是叮嘱,“薇薇那边仍是不可掉以轻心,不要让她接近。”
“嗯,放心,我解蛊也会留后手牵制她的。”
“这样最好。”
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
叶梦娆又问了下他这两天的情况,新研究的药方似乎有点用,不然他能耐的跑出去见薇薇呢。
叶梦娆催他,“你别写信了,先把衣服多了,我帮你针灸下,我今天又研究了新的针灸法,看有没有用……”
顾长凌很配合,褪了上衣,背上是淤青片片,贴着药膏,脊骨分明,瘦的真真的成竹竿了。
揭开药膏,是被毒侵蚀溃烂的皮肤。
连最基本的针灸留下的针眼,他都无法愈合。
他几乎是没有了自愈能力。
针眼有时也会溃烂,叶梦娆第一次感觉针灸都无法下手。
但为了多为他延迟一段时间,还是揭开全部药膏重新来过。
这一折腾,到了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