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工作事故才断腿的,他是自己故意的!
他在采石场没法儿偷懒,实在是太苦太累,坚持不下来。
他听人家说受伤的话可以早退回家,就想制造点小意外,让自己不要受伤严重又能够回家的标准。
他一开始想砸手,但是自己砸自己总归舍不得下手,就想靠外力。
他故意把一块石头推松,想着这块石头兴许冷不丁就会滚下来砸着自己,那自己受点轻伤就能回家了。
他特意挑了一块不大的石头,但是事与愿违,那石头松动带动其他石头,然后就哗啦啦……
他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
他虽然在采石场工作,却又不是直接去矿坑采石头,而是在石场负责开石头,所以只要操作规范小心本身是比较安全的。
一旦出现安全事故,那自然要追责。
一个个查过去,最后竟然查出来是刘赖子偷摸搞破坏,推松了石头!
采石场治保主任自然非常重视,他怕刘赖子想制造事故害人,趁机制造混乱,说不定还是受什么特务指使搞破坏行为呢?
眼瞅着刘赖子可能要被枪毙,他不得已招供——为了回家,故意制造点意外,结果弄巧成拙受重伤了。
采石场领导真是要气死,就没见过这种蠢货!
领导下令直接给他送回家,不给他治了。
不过领导还是留了情面,没公开他自己制造意外这茬儿。
可若是他们家去采石场闹,那人家可就不会客气了。
这下刘婆子老实了,不敢去采石场闹,也不敢去大队闹。
刘友发老娘还卯着劲儿要用刘赖子这事儿闹腾呢,结果刘婆子却消停了。
再三逼问,刘婆子只得抹着泪儿说“哎,友福这孩子改性儿啦,不想给政府和大队添麻烦。”
刘友发老娘:“那……这是就给你找麻烦了?”
刘婆子伤心地哭道:“那还咋整啊?我命苦呗?摊上这事儿了,还能咋滴呀,老天爷呀,真是不开眼呀。”
很快,满大队就流传刘赖子改好了,虽然去采石场断了腿却不想给大队添负担的消息。
尤其刘友发老娘能把刘赖子吹成大队第一浪子回头、第一道德模范。
这事儿甚至被公社表扬了。
过了几天,刘支书就主动在大队委员会议上提出救助刘友福的问题。
他道:“刘友福虽然以前混账,但是他现在已经改过自新,遭遇困难也不想给大队添麻烦,可咱们大队不能放弃一个社员。”
唐炳德:“那就给他发一年全额口粮。”
一年么,那腿咋也好了。
这么说唐炳德都觉得亏心,别的社员凭啥为刘赖子负担?
他要是为大队断腿,大队救助是应该的,他是去劳改断腿,管大队啥事儿?
唐炳德和刘支书斗智斗勇多年,已经养成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习惯。
刘支书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个,指定又憋着什么呢。
给刘赖子的救助就是发一年全额口粮,多了没有。
让大队给他出钱治腿?
大队没钱。
这正修沼气池呢,回头还得养猪、养鱼、买鸡鸭苗,哪有钱?
刘支书却叹了口气,道:“咱们要以人为重呀,要是没有了人,大队还有什么发展可言?”
唐炳德一时间不知道刘支书啥意思,内心却越发警惕。
他不吭声,沉默抵抗。
刘支书看唐炳德消极抵抗也挺来气的,唐炳德要是问你说怎么办那自己就顺势说出来,可唐炳德不问,就得他自己说。
他道:“从前大队口粮是人八劳二的,到现在人四劳六,咱们忽略人的部分太多了,太看重物质人情味就淡薄了。”
他此言一出,唐炳德瞬间松口气。
原来刘支书还没放弃吃大锅饭呢?
当初人八劳二,结果咋样?懒汉不干活儿也能分一样的口粮,干活儿的社员见状自然不平衡,凭啥他们养全村懒汉?他们也不出力,最后大队一亩地收不上一百斤粮食!
在他的据理力争下,分配方式改为人七劳三直到人四劳六,工分占大头。
一开始他得罪了村里的倒挂户,都骂他不给人活路,但是社员们慢慢地也意识到他的办法才是对的,尤其那些认真劳动的社员都拥护他。
这是他能调动社员干劲儿的制胜法宝。
现在刘支书想开倒车?
咋讨好那些懒汉和倒挂户对你有什么好处?
别跟他提封家也搞特殊,人家封辰爹是烈士,而且封辰每年是拿钱买口粮的,又不是白得。
说什么太看重物质人情味儿就淡薄?
那没有物质,大家都饿肚子就叫人情味儿?
59、60、61那三年大家只有饿肚子,没见人情味儿,反而因为饿肚子暴露了更黑暗的人性。
刘支书继续道:“大队现在不是种水稻、修沼气池吗,以后口粮越来越多,副业也搞起来,这有钱有粮了可不就得让社员过好日子?我觉得以后人劳对半分口粮就挺好,再以后大队越来越富裕,直接就按人口平分最好。”
唐炳德瞅着他,没说话。
刘支书这是想替大队拿水稻和沼气池做人情哄那些懒汉和倒挂户开心?
但凡家里有劳力、勤奋赚工分的人家都不爱平分好吧?
多劳多得才是社员们想要的。
这事儿一开始是刘赖子老娘纠缠唐炳德,后来还是演变成唐炳德和刘支书的争执,或者说演变成多劳多得和平均分配的对抗。
村里总有那么一些人想要平均分配,因为他们家劳力少老人孩子多,赚的工分不够养家的,就想吃大锅饭。
这部分人时不时也要抱怨闹一闹的。
之前没人理他们,毕竟大部分社员要求多劳多得,他们抱怨也只是抱怨。
可现在刘赖子不是被公社表扬了么,刘支书愿意为他们出头,他们自然要上大部队当众叫一叫。
唐炳德最后拉着脸甩下一句,“谁想平均分口粮和分红那就站出来摁手印,到时候让他们一个合作组,让他们平分。”
如果刘支书提别的他不会这么发脾气撕破脸,可要想开倒车继续吃大锅饭,坚决不行。
刘支书也啪地拍了桌子,“唐队长,你这是搞分裂啊!”
唐炳德:“我不懂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我就会种地,要平均分口粮行,那也平均分活儿,他们能干嘛?”
有些人家就是不想干活儿,或者干不了活儿,却非要和干活儿的人家分一样口粮。
脸咋那么大?
支书和大队长不欢而散,其他三个委员声也不敢吱,即便会计是刘支书的堂弟也不敢直接声援逼迫大队长听支书的。
要是大队长直接硬气说“你那么支持,那你和那些倒挂户去平分活儿和口粮吧”怎么办?他可不敢。
唐炳德没有受会议的影响,继续带人挖沼气池。
唐圆看他拉着脸,还悄悄安慰他呢,“大队长,俗话说黔驴技穷,他们这是没辙儿了。”
见她变得这么有文化,唐炳德笑起来,“季干部啥时候回来?”
不知不觉的他都把季宏岳当大队干部了。
唐圆:“他可忙呢,要规划彬州县沼气池项目,要成立一个沼气池办公室,得带人视察确定多少沼气点儿,估计这会儿一晚上睡不了六个小时。”
唐炳德又道:“你可要把沼气池这些东西都教给你爹呀。”
事后他回过味儿来自己被刘老贼算计了。
要不是刘老贼做推手,刘赖子怎么可能被公社表扬?刘老贼故意用人劳对半激怒他,让他大吵好引起公社干预,那他肯定会被换下去。
大队长的选举,市委、县委还真管不到,只有公社、大队支书最有话语权,他们提名最后是社员选举。
换下来他不怕,即便再上一个大队长也得社员选举。
只要社员选举必定会让唐福林上。
唐福林上和他上没啥区别。
反正不能让他们开倒车,又搞大锅饭那一套。
唐圆对此没有经验,毕竟她前世是扶贫干部,不是基层干部,没有搞过基层干部勾心斗角那一套。
沼气池一直挖着,就这么又过了一周。
这日公社书记带了公社干部、干事们下乡视察,前来参观唐家村的沼气池。
公社段主任是部队转业下来的干部,他当初在部队也是为人有点死板,总想按资排辈,很看不惯比自己年轻的军管升得比自己快。他虽然自视甚高却没有多少能力,三十五岁才费劲升到连长,觉得没意思就主动转业了。
转业后他对搞经济农业不是很在行,也没什么兴趣,日常就是带枪去打猎以及去县人武部、兵役部呆着,公社这边的事儿多半都是各股长撑着。
听赵股长说前进大队的大队长很不给支书脸面,当面大吵不说还打压支书,他就和不喜。
他以前是刘光明岳父手下的兵,对老领导自然有不一样的感情,尤其老领导也没升上去而是转业来了县里。
现在听说老领导的亲家被一个大队长针对了,他就义愤填膺,很想打抱不平。
他带人浩浩荡荡来到唐家村的时候大队沼气池还在修,只能看到雏形。
赵股长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公社书记,那派头可比郭岩大多了。
唐炳德跟段占刚也不熟,毕竟他去县里一般是开种田会议,党务或者其他露脸的会议都是刘支书去。
之前谢行知、高盛以及刘光明等人下乡的时候段占刚也带人露过脸,但是他对此不感兴趣,所以就是给领导作陪,陪完就撤,跟唐炳德等人反而没啥交流。
段占刚背着手站在沼气池沿上一番点评,最后问唐炳德:“这东西真有用?”
唐炳德点头:“有的,大队已经修了一个小的投入使用。”
段占刚:“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