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封辰肯护送他去市里,季宏岳越发轻松,原本心底的一点忐忑都消失无形,又开始给唐炳德和唐爹敬酒。
唐爹原本挺怵干部的,别说县干部,公社干部他见到都紧张局促,不敢说话。
但是季宏岳年轻活泼,一点干部的架子都没有,看着就像自家的晚辈一样,对他也挺尊重,所以唐爹就一点不怵。
唐爹也很喜欢季宏岳,如果封辰不去送,他是愿意带队去送的。
“季干部,你这么年轻又这么聪明能干,肯定会升大干部的。”唐爹由衷希望季宏岳越来越好。
季宏岳跟他碰杯:“唐叔,你放心,我肯定会让咱们社员都吃上白面红烧肉的!”
第二日一早封辰就带着季宏宇去大队部找唐炳德报到。
唐炳德另外点了五个青年,有他二儿子和三儿子在内。
他拿钥匙打开库房让封辰几个进去拿枪。
前进大队民兵连一共有十二支762步/枪,三支苏国制式冲锋步/枪,弹药若干,这都是内战结束后部队淘汰下来的。
以前大队也会定期组织民兵打靶训练、荷枪实弹押送地富反坏右开会、带枪进山清缴野猪群。
这几年唐炳德要求主抓生产少开大会,所以民兵也只有野猪下山破坏农田的时候还会动枪。
保养不善,这些枪有的生锈有的卡壳,大部分准星不准,弹道也歪了。
瞅着不中用了,顶多吓唬人。
不过这东西到了封辰手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落后老式的枪械,不过他是个枪械通,简单上手就知道如何修理如何使用。
要是能跟大队长申请两支带去山里,到时候打猎倒是方便。
唐爱国是唐炳德二儿子,长得五大三粗,也是一身腱子肉。
他是大队民兵连副连长,飞毛腿是连长,当然这就是一个习惯称呼,不代表真正的职务,和部队职务军衔也不挂钩。
他会用步枪,见封辰拿了一把枪就笑:“封辰,你会用吗?可别乱动呀,小心走火儿。”
当然不会走火,子弹锁在箱子里还没发呢。
唐爱国以前不喜欢封辰,觉得封辰空有一把子力气,游手好闲。
现在看封辰割麦子比他还厉害,虽然不想服气却不得不服气,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寻思你割麦子快是力气大,枪械这东西可不看力气大小,只要拿动枪能顶住后坐力能扣动扳机就会开。
封辰掂量了一下,随便一瞄准感觉一下准星,淡淡道:“会。”
唐炳德瞅了他一眼,刚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小子一摸枪的气势都变了,让他有一种撞见丛林猛兽的错觉。
他打开装弹药的箱子,拿出一盒子弹来,又看向唐爱国。
唐爱国立刻立正挺胸,背诵用枪准则。
唐爱国背完,唐炳德又让另外几个青年背诵。
唐爱党也背诵出来了,另外俩磕磕绊绊,还有一个背不出的。
唐炳德轻哼。
几个青年立刻耷拉了脑袋,小声辩解:“好久没碰枪了,就……下地了。”
每持枪一次,唐炳德都会让他们背诵用枪准则的。
好久没背。
唐爱国瞅着封辰,笑道:“封辰,你没学过,路上我好好教教你。”
封辰:“不用,我会背。”
他很流畅地复述了一遍。
旁边围观的季宏岳偷笑,就那么几句话,听一遍就能背出来,这些人每次用枪都背诵居然还忘了。
啧啧,真是欠打手板儿。
唐炳德很满意封辰的表现,拿了三粒子弹给他试试手,又让小儿子去墙角布置靶子,顺便布控不让人靠近。
封辰推子弹上膛,对唐炳德道:“大队长,我能打麻雀吗?”
打靶子浪费弹药,不如打两只麻雀下来,烧烧也能打牙祭不是?
割麦子的时候麻雀一群群扑下来啄食麦粒,唐圆就说麻雀其实挺好吃的,不管裹了泥烧着吃还是收拾干净油炸,都喷香。
唐爱国忍不住笑起来,“封辰,你别说大话了。”
就在这时候封辰已经端枪走到门口,空中飞过几只鸟,他瞄准,扣动扳机。
“砰砰砰”三枪。
三只鸟儿应声掉下来。
唐爱国:“!!!”
几个青年目瞪口呆,这么神的?
季宏岳啪啪啪鼓掌,“好枪法!”
必须给我当保镖!
唐炳德直接笑起来,这小子,好样儿的。
以前看着吊儿郎当的,估计没少偷摸学东西啊。
好苗子!
前进大队后继有人,以后就他当大队长了!
唐炳德虽然是个严肃稳重的人,但是年轻时候也是个敢冒险的大胆儿,否则就不会组织人伏击落单的鬼子了。
他没让飞毛腿带队,因为这是刘支书的人,也没让自己儿子带队,因为他二儿子莽不够聪明三儿子胆小。
自然是封辰合适。
他把一盒子弹都交给封辰,“你是护送季干部的队长,你负责安排。”
封辰接过子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某个时刻。
他从基地首领手里接过重任。
他一向带点冷淡的语气带上了两分郑重,“大队长,放心。”
唐炳德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带队,我放心。”
唐爱国原本还有点不服气,现在又不得不服气了,嘟囔封辰啥时候偷偷练的好枪法。
他弟已经屁颠屁颠跟封辰学了。
唐炳德叮嘱两句,就让他们带上干粮咸菜还有介绍信粮票啥的出发了。
飞毛腿很不乐意,一开始他提议自己带队,但是唐炳德非要让他盯着唐武,还说让他拿根绳子把唐武栓自己腰上,要是唐武犯事儿他负全责。
他一来气索性把唐武一直关在大队部的关押室里,让家里每顿送饭,不让出门看他还犯事儿的。
唐武和他娘闹腾也没用,他就说大队长说的,唐武什么时候不去骚扰佟知青什么时候就放了他。
瞅着封辰等人赶着骡车背着枪走了,飞毛腿咬了咬牙,跑去刘支书家抱怨。
“二叔,大队长排挤我,他让封辰带队送季干部去市里,明明我才是民兵连长。”
刘支书病了,那天淋成落汤鸡,又自觉丢了脸面,感觉自己在大队的威信越发小,心里不痛快、羞耻、窝火等轮番交织,他就躺下了。
听侄子说唐炳德派人持枪送季宏岳去市里,他很是纳闷,“怎么这么高规格?”
大队还从没这样送过谁呢。
飞毛腿:“谁知道呢,肯定是他巴结季干部想和你跟光明哥打擂台呗。”
刘支书:“不能,他向来只管生产,我管党政,互不干涉。”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不舒服的,要送季干部去市里咋不来和自己说一声?还有他们出发,季干部都不来跟自己道别的?
实际昨天傍晚唐炳德和季宏岳还来探病了,顺便告诉他今天去市里的事儿。
但是他前天半夜喉咙不舒服,昨天白天身体也不舒服,浑身发冷,脑子昏昏沉沉,压根儿没听进去。
他让飞毛腿别计较这个了,送人这样的小事儿本身就不用他这个民兵连长出马。
“你去公社跟赵股长说一声,让他给县里去个电话。”
唐炳德在封辰几个送季宏岳离开后,也把枪械都检查一遍,还把几颗手雷弹、地雷、坏雷啥的都看了看,又小心锁在铁皮箱子里。
这东西大队用不上了,随便放着危险,而且白放着时间久了撞针啥的生锈就哑火了。
看来还得想办法处理掉。
什么时候拿去山里开石头用掉。
村里不少人家排队要木头和石头,木头可以砍,石头只能炸了再开采。
县革委会农业组办公室。
刘光明这一次接到了赵股长的电话,挂了电话他急匆匆去找高盛商量。
“高组长,唐炳德那老顽固派人护送季宏岳去市里了,他摆明是去告状的吧?我们要不要路上……”他做了个对方懂的意思。
高盛摇头,笑道:“光明呀,放心哈,别紧张。他想去就去呗,没什么好介意的,咱们不必自乱阵脚。”
季宏岳要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彬州县?
痴人说梦。
他想拉上市里对付彬州县?
他知不知道这种情况有多普遍?
现在地方公检法瘫痪,地方政府机构也半瘫痪,不管党务政务还是教育农业文化等等,都各有很大的问题存在,根本不可能彻底改革。
城里领导私下发批条倒卖公家物资大肆敛财,那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他们只是让老百姓多种点粮食和经济作物而已,发的是小财,即便上头查下来,也顶多说□□或者运动起初的时候政府机构被冲击,文件政策都弄乱了调整过来就好,不需要有人为此负责。
更何况即便上级修正回去,他们也有的是办法继续多收公粮和特产作物。
换个名目呗。
除了国家规定的25%的农业税,还有15%的余粮,再收点民兵训练费、教育费、赤脚大夫医疗费、修路修桥费、义务工等等,有的是办法多收这部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