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床上,他闭目沉思,季清羽睡觉的确不太老实,她的薄毯都被她踢到床下,他没有帮她捡起,而是将自己的薄被分给她大半,盖在了她的身上。
有些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至少当季清羽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窝在冯成则的被子里时,她的情绪比昨天要镇定许多。冯成则也是,两人盖着同一床薄被,靠得也很近,只要谁主动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其实以他们现在的年龄心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说出口,彼此已经心知肚明。
比如,谁都没有提分床睡。
又比如……
季清羽起床洗漱时,感觉脑子都被嘴里的电动牙刷头带着在振动。她跟冯成则是要当真夫妻的。这是他们谁都没说,却又达成的共识,否则,在前天晚上他们就会分床。
“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冯成则很突然地来到浴室门口,出声打断了她的某种遐思。
季清羽差点被他吓了一跳,她这个人在思考问题时总是很认真,压根就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到门口,以及站在这儿有多长时间了。
“你……”
她一开口,伴随着的是电动牙刷嗡嗡嗡的宛如电流的声音。
“刘姐今天休假。”冯成则神情平淡地向她宣布了这个坏消息,“明天傍晚才会回,以及……”他停顿两秒,“你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我们带沅宝去你家吃饭。”
季清羽摁掉开关,漱了口。
她一时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只能挑她更关心的问,“等等,你说刘姐休假?什么意思呢??”
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啊……
冯成则瞥她一眼,解释,“上班的人也会有休息日。”
这种话从他嘴里冒出来怪怪的。但很快他不再废话,直接点明重点,有条不紊地分配任务,“孙姐在准备早餐,沅宝已经醒来,我去给她刷牙洗脸,你给她换衣服扎头发。”
季清羽:“……”
知道了!
今天不再是无痛当妈的一天了!
不需要上学的日子,冯嘉沅就没有那个兴致当小闹钟叫爸爸妈妈起床,她坐在自己的专属小沙发上,一会儿看看绘本,一会儿拼积木,一会儿玩玩具,别提多快乐。
还是冯成则过来,她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进了洗手间。
冯成则往牙刷上挤了点牙膏,示意女儿张开嘴。这是他第一次给小孩刷牙,即便有意想放轻力度,但还是因为不太熟练,而导致可怜的沅宝差点干呕。
老父亲不知所措。
女儿愤愤地看着他,气得想捶人,最后也只能委屈巴巴找妈妈告状,因为有点生气,所以她不想喊爸爸,“妈妈,有个人太过分了!”
季清羽同情地看了眼从浴室出来的冯成则,再低头瞧瞧小孩睡了一夜后乱糟糟的头发,轻叹一声:“宝贝,等会儿你会发现另外一个人可能会更过分……”
她大胆开麦。
这个家少了刘姐真的不行。
从醒来到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多分钟左右,她已经开始想念耐心又超会带孩子的刘姐了。
她相信冯总也是这样想的。
这下,换上同情眼神的人变成了冯成则。
至少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要交给季清羽了,低声道:“我去衣帽间换身衣服。”
“对了——”
季清羽叫住了他,好奇询问:“你刚刚说我爸给你打了电话,那你答应了吗?”
冯成则想起那通跟岳父的电话,心情也很复杂。他这辈子听过很多称呼,冯总、成则、大哥、冯先生……唯独没有听过有人喊他“小冯”。
“我可以拒绝?”他淡声反问。
那自然是不可以的,季清羽这样想。她确实爱钱,但在这个世界上,她有比喜欢钱更喜欢的人,那就是她的父母,如果冯成则做不到尊重她的父母,那他们的这段感情绝对不会维持这么久。
凭什么呢?
冯夫人跟冯董打个电话让他们回去吃饭,她陪着冯成则回去了,明明紧张担心得要命,她连逃避的念头都没有。
到了她爸妈想让他们回家吃饭,他就拒绝?这么简单的要求他都办不到,那这冯太太谁爱当谁当,反正她不稀罕了。
她爸季师傅在很多人眼里是个不够阳刚的男人。
他没什么主见,也没有什么魄力,小辈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喜欢他,因为他这人好说话,脾气也好。但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知道,以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季师傅是有点社恐的,除了妻子跟女儿以外,他跟自己的亲人接打电话都需要做一番心理建设才会拨出号码。
她不知道这五年季师傅跟冯成则这对翁婿是如何相处的,但如果冯成则在电话里拒绝了他,她想,季师傅肯定会失落。
本来她也纳闷季师傅怎么不给她打电话,在刷牙洗脸之后,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这的确是她的锅,她的手机在晚上十点到早晨九点这个时间段调成了勿扰模式。
“我爸妈都是特别好的人。”
要是她跟冯成则是感情很好的真夫妻,那她一定会叉腰提醒他,不、可、以!想、都、别、想!
但考虑到现阶段的他们,“感情很好”“真夫妻”这两个条件哪一个都没达到,所以,她只能委婉地说道:“他们不是那种会去为难人的长辈。”
冯成则自然听懂她的画外音,颔首,“我知道。”
他没有自大到既要求季清羽无条件地来配合他,又对她的亲人以及家庭视若无睹、置身事外。
他要她将错就错、踏踏实实地当他的妻子。
那他也必须得拿出绝对的诚意来,当她的丈夫。在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这段关系又处于存续期的时候。
季清羽仔细打量他的表情,确定他是真的知道,而不是敷衍式的知道,她丝毫没吝啬自己的笑容,笑意盈盈地说道:“我爸那个人一般不轻易主动给人打电话,他肯定很喜欢你,完完全全把你当自己人了呢。”
“自己人也不能迟到。”冯成则平静地扫她一眼,“跟你爸说好了十一点到,你动作也快点,别磨蹭。”
“……?”
季清羽愣住。
冯成则已经气定神闲地往主卧走去,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
今天的冯嘉沅对自己的发型非常不满意,以往手巧的刘姐都会给她编各种好看的辫子,发型每天几乎都不重样。这就很为难季清羽这个才上岗没两天的新手妈妈了,编发视频她看了几遍,脑子会了,手还不会,惹得乖巧坐在小沙发上的冯嘉沅怨气冲天。
“妈妈!!”
她大叫,捂住自己的头皮,“好痛!!”
究竟是怎么回事!
爸爸刷牙让她差点吐了。
妈妈现在给她扎头发扯掉了好几根。
季清羽实在是没辙,又不太好意思麻烦正在忙活的孙姐来帮她,至于换好衣服,正在旁边闲适地戴腕表的冯成则就更不能指望了,要是让大力爸爸来动手,只怕沅宝头都要变秃。
“随便扎一下就行了。”
冯成则低声道。
季清羽也很想随便,但她发现给小孩扎头发“随便一下”都不是太简单的事。
冯嘉沅耳朵很灵敏,听到爸爸的话,怒目而视,气得跺脚,“怎么可以随便!不准随便!”
最后,季清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冯嘉沅扎了两个麻花辫,只不过一边高一边低,并不对称。冯成则一脸欲言又止,看了眼完成任务后如释重负、恨不能瘫在沙发上的季清羽,将“沉默是金”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算了。
随便扎一下就行。
别为难大人了。
冯嘉沅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今天的她丑丑的。
第一次难过地发现,原来星期六也没那么开心。刷牙不高兴,扎头发也不高兴。
一家三口吃过早餐后出门了。
季清羽在临走前,鬼鬼祟祟地回了主卧一趟,等坐电梯来到地库,她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拿出车钥匙,解锁之后,一辆她昨天看到就觉得很梦幻很可爱的保时捷前后灯闪烁起来。
颜色是她很喜欢的冰莓粉。
她快步小跑到这辆车前,拉开车门,立刻被里面的车饰摆件击中。
不过……她现在虽然有了自己的车,但让她一个人开车上路,她是万万不敢的。
背着小包包戴上墨镜的冯嘉沅很神气地走了过来,歪着头问道:“今天是妈妈开车,坐妈妈的车去姥姥家吗?”
“……不是。”季清羽摇摇头,“妈妈只是拿点东西,今天还是爸爸开车。”
冯嘉沅:“哦!”
季清羽关上车门,又依依不舍回头看了两眼,这才上了停在旁边的黑色宾利。
冯成则发动引擎时,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副驾的季清羽身上,见她还在看她那辆对他而言颜色过于浮夸的车,略一思忖,沉吟道:“你今天想开你的车?”
季清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被架在安全座椅上的小胖妞。
下一秒。
这小孩跟被谁按了开关似的,机灵地伸手捂住眼睛。
她哭笑不得,只好用嘴型再次对着冯成则说:“我不会开。”
冯成则不想配合她傻乎乎地用唇语交流,直接沉声问道:“没本?”
“有。”季清羽回,“但不会。”
冯成则懂了,“想学?”
这个学可不是去驾校再吃一次苦,而是学着自己掌握方向盘上路。但显然,五年后的她会开车,原本会的技能,现在突然不会,她能找谁帮忙呢?也不是不可以请个外人坐副驾指导她,但以她谨慎的性子,她多半也是很犹豫,怕露馅。
季清羽犹豫着点了点头。
“好。”
冯成则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近的行程,白天肯定没空,但晚上兴许能抽一两个小时陪她熟悉路况,他们夫妻俩在孩子睡着以后出门做什么,没人会多管闲事去问,“晚上我带你。”
季清羽一脸惊喜地看向他,“真的吗真的吗?”
“嗯。”
冯成则见她这样高兴,只好将“我也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有空”这句话给咽了回去,余光扫见她振奋雀跃的神情,脸上也带了些若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