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偏下车了。
冯成则低头,轻吻她的发丝。可能是他说的“都过去了”招来了她的眼泪,他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但他依然有胸口被灼伤的错觉。人在受伤的情况下,心情多半不会太好,他也是,莫名地感到闷燥。
季清羽掉了几滴泪后,在他的拥抱中,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
但她发现了一件事,她被冯成则箍得好紧,带着克制隐忍的力度,紧到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正要提醒他,她好了可以松开他时,由远至近,轿车驶进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停在了不远处。车主仿佛有天大的急事要处理,连车都顾不上熄火,便匆忙下车,却又立刻顿住脚步,在相对安静的停车场内,制造了不小的响动。
冯成则还是没有放开她,依然强势地抱着她,好似现在需要安慰的人,变成了他。
“有人来了,放开啦。”季清羽闷声提醒道。
她一边说,一边探头,目光越过冯成则宽阔的肩膀,不经意地循声望去。
忽地怔住,瞳孔紧缩。
从前清俊的男人气质变了很多,几乎判若两人。他换上了很少穿的衬衫西裤,慵懒又随和的神情被阴沉覆盖,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猝不及防地对视,他在短暂的愕然之后,怔忪地看着她。
第041章
这一幕,很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安静的停车场,季清羽被冯成则紧紧拥抱着,跟冯昱对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跟他重逢,顿时愣住,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目光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向她扑了过来,仿佛要将她笼罩。
她回过神来,仓皇地伸手去推冯成则的腰腹,喉咙都快要冲破的尖叫,被她死死地按住。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真正的考验不是别人,是来自冯昱。
不只是她要克制住对冯昱滋生更多的复杂情绪,而是作为同时了解她跟冯成则的人,只要他有心,他或许能够轻易地发现端倪。即便此刻思绪再混乱,受到的冲击再大,她还是忍耐下来了,因为她鼻间满是冯成则的气息。
这样的力度,这样的体温,提醒着她,是五年后,是她的丈夫。
在不远处死死地看着他们的人,不再是她的男友、前男友,是她丈夫的弟弟。
“有人。”她以气息音贴着他的耳朵说,“是……冯昱!”
冯成则这个当大哥的,居然比她淡定多了。她都没有感受到他身躯有哪怕一秒的僵硬。他不慌不忙地放开了她,并没有立刻回头去看他的弟弟,抬起手,理了理她因为相拥而乱了的发丝,“好点了没?”
季清羽错愕:“……”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她也没有及时察觉到,内心深处那点难受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彻彻底底地消失殆尽。
“好了。”或许是冯成则的气场太过强大,表情也太平静,她不由自主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无法自控地想要抬眼看一眼那头的冯昱。
这一个两个是怎么回事?
然而,冯成则挪动了身躯,牢牢地挡住了她看向冯昱的视线,他们四目相对,他深沉地凝视着她,“那就好,要上车吗?”
“要要要!”
季清羽求之不得。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冯昱,她知道五年后有老公有孩子的她是没有立场再去责备他的,因为这些事情她一定在五年前已经做过了,冷饭不可以再炒第二遍。
这笔烂账她更不想翻。
因为在冯昱的角度,他俩分手归分手,她转头又嫁给了他的大哥……这狗血的一出整理发到网上,她相信,谴责她的人可能会更多。
在她轻轻点头后,他牵着她的手,却没有让她上副驾,而是开了后座车门。季清羽虽然不解,但抬起眼眸,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心一下就定了,不再追问原因,弯腰上了车。
只是,哪怕有冯成则挡着,她还是能感觉到那道如有实质般的视线跟随着她。
她坐好后,冯成则一手扶着车门,俯身,半身探进车内,低声道:“我帮你把挡板放下来?”
“你,等等……”她惊讶地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看她紧张得抓着手包的手骨指泛白,他无奈地说,“别想太多。这什么场合?”
“那……”她抿了下唇,“随便你好了。”
冯成则满意地伸手将挡板放下,她无法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外面。做完这件其实没有意义的小事后,他关上车门,大概是怕她又热又闷,又绕到主驾门,开了循环冷气。
接着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他目光淡然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冯昱。
他从前,最是厌恶一句话。
只可惜“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总是被他的祖父还有父亲挂在嘴边。
他步伐沉稳地走了过去,兄弟俩身形相似,只是一个看起来更为挺拔些。冯昱一脸漠然,他没有跟大哥对视,目光所到之处还是那辆车上。
“阿昱。”
冯成则声调平和地喊了他一声,“不要想太多。”
他想,阿昱并没有那么了解她。不然怎么会以为她会在意洛萱,又急匆匆地赶过来?在期待会有什么愚蠢而可笑的事情发生吗?
冯昱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他,不复在家里的伪装,冷声道:“是吗?”
他逼近了一步,也学着冯成则的口吻喊了一声:“大哥。”
冯成则眼眸微动。
“我跟你学了这么多年,你觉得是你了解我更多,还是我了解你更多?”冯昱压低了声音,微笑,“大哥,你现在的眼神真是久违了。”
不是胜利者看失败者的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把他当成了竞争者,在防备。
真的是,久违了。
所以,他们之间这段固若金汤的婚姻,也有了一丝松动,不是吗?
冯成则闻言,脸色不变,淡笑道:“为家里有一个愚钝的人拖后腿而头疼的眼神?从小到大,我没有警告过你什么,这次也一样,但偶尔也希望你动一动脑子,旧事重提的后果究竟会是谁承担?”
他接到了通知,冯昱要赶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弟弟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但他不认为他跟他的妻子有任何义务成为一出滑稽戏份中的配角。
他实在厌恶家事被端上别人家的饭桌。
也是此时此刻,他有些能理解几年前的他为什么怒不可遏要打断弟弟的一条腿。
冯昱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看向那辆车,“你不做,又怎么会有旧事?”
除了公事,冯成则从不浪费口水跟人发生争执。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平静道:“做了也就做了。”
说这句话不过是想提醒仿佛还愤愤不平的弟弟——
很多事情,是对是错,并不重要,做了也就做了,后悔未免也太过懦弱,他可以为他做过的承担后果,那么,你呢?
冯昱听了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似是被人戳中了最为痛悔的隐秘心事,脸色难看极了。
“我们还有事。”冯成则平淡地看向他,“妈还在拍卖会片场,如果你能送她回家,她应该会很高兴。”
说完后,也没再去在意冯昱是什么表情,他大步往停车方向走去。
…
回家的路上。
季清羽已经从后座挪到了副驾,车内很静,不只是她疲倦到不想开口,她看冯成则紧绷着下颌,锐利严肃地注视前方路况,也不像是想跟她聊天的模样。
她惆怅地看着车窗倒退的风景。
一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一下子穿到五年后究竟是不是好事。
可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也已经跟冯昱分手了,跟冯成则结婚了。毫无疑问,冯成则是很好的老师,他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了进去,人一定要确定自己的方向,偶尔偏航没有关系,只要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
跟冯昱的那段过去,开始、过程以及结束,都不要再想了。
“你晚饭还没吃。”想清楚这一点后,她出声问道,“是打电话让孙姐准备,还是在外面找个餐厅?”
冯成则似乎有些意外她会主动问他这个问题,紧锁着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你也没吃多少,饿不饿?”
“有一点。”
她喝的下午茶,到这个点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那你决定吧。”他说。
季清羽不喜欢麻烦别人,今天已经跟孙姐说了晚饭不在家里吃,现在也不早了,让可能已经休息的孙姐再去厨房忙活,那还是算了,便提议道:“就在外面吃吧?”
“可以。”
冯成则干脆将车停在附近的停车位上,见她拿出手机在看点评,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抬手,松了松领带。
被她靠过的胸口,沾过她的眼泪,有些皱了。
他不是严苛的人,对家人,对下属员工,对陌生人,他自问并不刻薄。
可是,在她落泪时,他无法抑制地产生了破坏欲。
想对她说,不可以。
他只探测到盘踞在他心里的这三个字,不可以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季清羽想起什么,抬起头,却对上了他幽邃的眼眸,她微愣,“……我是说,天上星星很多,你要是也有兴趣的话,我们买点吃的,去半山腰透透气。”
也。
冯成则捕捉到这个字。
他其实对看星星没有兴趣,也没有特意看过,但这不妨碍他想起餐厅露台上那被他撤走的天文望远镜。
季清羽:“……”
这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她分明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在他面前就做了蠢事?
她正要打哈哈找个由头糊弄过去时,他平静地点了下头,“可以。”
跟比自己大六岁的人结婚是这样的体验吗?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就生气,凡事都有商有量。
“我只是有一点饿,所以买点现切水果也就够了。”季清羽柔声问,“你呢。”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双标,自己可以说随便、都可以、看着办,但别人说就不行。她是看着跟冯成则都这么熟了,所以,在他要回答时,她故作严肃地说:“如果你要说随便,那就去便利店买杯关东煮或者饭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