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厉害,想象不出上辈子他到底是如何死的。
素商一早出去办事,傍晚才会回来。
若是知道他还活着,自己也不至于多管这桩闲事。
在火房坐了那阵,她已理清了眼前的局势。
晏长陵是个未知的变数,只能走一步瞧一步。
眼下她要做的是,是确认孟挽的死。
素商回来,得让她再跑一趟,进宫寻人太过于招摇又费时辰,还是去大理寺问岳梁能不能借几个人手,看一下山谷底下有没有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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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暗,半空又飘起了雨点,灯笼里的一点星芒映上鞋尖,照出细细密密一层白雾。
马匹停在了巷口,晏长陵没撑伞,手里提着一盏明瓦灯,周清光紧跟其后,两人前脚刚踏入状元巷,后脚一位戴着斗笠的姑娘便从暗处走来,上了停在远处的一辆马车。
雨夜,路上行人无几。
马车一路疾驰,半个时辰后,停在晏府门前,适才的姑娘跳下车,沿着长廊快步走去竹院,面容苍白又着急,心头有事,连今日的灯火比往日亮堂都没注意到,走到屋前,见到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神色才微微露出诧异,还未开口询问,边上一位丫鬟压着声儿提醒道:“素商姐姐这是上哪儿去了,今儿世子爷回来了……”
世子爷。
姑爷?
素商一愣,可比起这个消息,明显眼下的事更让她发慌,一脚跨进去,顺便带上了门,一路上强撑起精神,这会子见到白明霁,周身的勇气用光了一般,腿也软了,噗通跪在地上,唤道:“娘子……”
白明霁沐浴完,正坐在圈椅里等她,见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
“人没了。”素商唇齿都在发颤,“奴婢就这样……”茫然伸手比出一个掐人喉咙的动作,都快哭了,“奴婢真的没用力……”
两日了,她见他一个字都不招,本意想吓唬他……
谁知那驸马爷,是个纸糊的。
手卡在他脖子上,没掐两下,眼珠子就翻了。
她说得磕磕碰碰,白明霁倒是听明白了,脸色也跟着变了。
前世永宁侯府遭难,驸马爷赵缜是关键人物,晏长陵再冲动也不至于愚笨至此,且那么巧,晏长陵所带走的人马,全军覆没,能证明清白的证人一个都不剩。
是以,岳梁也曾怀疑是一场阴谋。
既是阴谋,要从晏长陵手下调动兵马必定有圣旨,或是陛下的手谕。
按前世出事的日子算,要谋划此事,眼下就得有所行动。
回来后,她一时闲着,念在前世那封放妻书的份上,想着顺手帮他了结此事,昨日把人给绑了,没问出线索来,怕打草惊蛇,将其关在了一处破院子里。
今日又让素商去问,以上辈子驸马爷那副贪吃怕死的性子,怎么也该撬开嘴了。
就算不成功,也能打乱对方的计谋。
没料到人会死。
怎么办。
素商人都傻了,白明霁失了一阵神,很快冷静下来,起身去取披风,“人在哪儿,带我过去。”
素商怕归怕,但人到了绝境,脑袋超乎寻常,艰难地爬起来,不敢有所隐瞒,“奴婢见他没了气,便把人埋了……”
堂堂驸马死了,朝堂还不得轰动。
白明霁拿起书案上的一副丹青,卷起来包好,同金秋姑姑道:“世子爷若是回来,便说我去了刑部送丹青。”
第5章
驸马爷赵缜乃两年前被皇帝所钦点的状元郎,隔年便尚了长公主,赵家门户不高,按理说家世身份配不上长公主,但比起远嫁他国,与大启和亲,已是一门能解燃眉之急的好亲。
是以,为避和亲,长公主与其私通在先,闹出了有身孕的传闻,最后与大启太子和亲的人选不得不落到晏家长女晏月宁的头上。
赵缜原本与晏长陵是同窗,因其性格能屈能伸,又有一身真才实学,结识了不少京城贵人。
商王家的小郡王晏玉衡,明阳侯府世子陆隐见,加上永宁侯府世子晏长陵,四人被称为京城四大进士。
两年前四人一道参加了殿试,大酆有制,凡官宦子弟不得授予状元头衔,即便考了第一,也要降低名次,往下再依次递补,补了三回,补到了赵缜身上。
为表庆贺,三人凑了一笔银钱,替他买下这处宅子,巷子名也改成了状元巷。
尚公主之后,赵缜一度愧疚不敢再见他。
晏长陵也当从未结交过此人。
自上回在此替赵缜庆祝高中后,晏长陵再也没来过。
但那道穿过黄沙,站在峡谷上方,从上而下俯视着他的身影,却牢牢地映在了脑子里,梦里都忘不了。
灭了手中灯笼,周清光翻墙从里打开了后门。
晏长陵放轻脚步进去。
宅子不大,熟门熟路地避开守在院子里的下人。
寻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人。
周清光环顾了一周空荡荡的屋子,纳闷了,“属下打听来的消息,昨日赵缜确实回了状元巷。”
晏长陵没应,瞧了一眼床上整齐的被褥,又伸手摸了摸书案上凝结成团的残蜡。
昨夜这里没住过人。
不在公主府,不在赵家,也不在状元巷,还能去哪儿……
赶了半月的路,马不停蹄地回来,尚未歇息半刻,只为等待这一刻,突然扑了个空,晏长陵面色不是很好。
周清光虽不知道赵缜到底做了什么找死的事,但能让他甘愿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也要赶回京城找他清算,必定是深仇大恨。
堂堂状元郎,今日不见明日也能见,周清光劝解道:“主子先回吧,明儿再找,他赵缜乃朝廷命官,还能遁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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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雨越落越大,轰隆隆地砸在伞面上,人的心脏也跟着悬挂起来。
雷鸣一过,感觉下一刻就要劈在自己身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杀了人,可不就得要遭雷劈吗,素商拽住白明霁的胳膊,艰难往前,两人双脚已蹚在了水里,浑然不觉得凉。
终于到了埋人的地儿,素商如同一尊雕像僵在那儿,迟迟说不出话来。
只因她埋人的那一块儿,被大雨冲刷后,此时全都塌了方。
先前她心惊胆战,担心自己坑埋浅了。
这回是埋得透透的了。
白明霁见她这般反应,便也猜到了,问:“你确定是这儿?”
素商点头,嗓门儿抖得厉害,“奴婢确定。”
白家祖上为武将,祖父也曾是先帝跟前的将军。
尚在世那会儿,喜欢教她拳脚。
她学,素商也跟着一道儿学。
这小妮子心头一急,下手八成没个轻重,打人的事她干过,杀人是头一回,且杀的还是当今驸马爷。
当年父亲为了一个妾室,将她推在地上的那一刻,白明霁便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生逢意外不足为惧,最紧要的得有一颗镇定之心,能力挽狂澜。
驸马爷失踪的消息一出来,必会惊动三司。
大理寺岳梁,刚正不阿,谁的面子都不给,手中最为出名的案子便是大义灭亲,把自个儿的父亲送进了诏狱。
刑部侍郎裴潺,恶名远扬,她亲眼见过他滥用私刑,没有一个罪人能完整从他的司狱司走出来。
锦衣卫那帮子人,见风使舵,贪墨的银子和犯下的人命不计其数。
无论落到谁手上,都没好下场。
“回去。”
白明霁回过神,一把拽住素商,匆匆上了马车。
好在是个雨夜,路上没人。
出来时她寻了去刑部送丹青的借口,如今丹青还在手里,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马车绕了一个大弯,绕到了从晏家去刑部的那条路上。
小巷一路都很畅通,谁知上了主路,突然堵住了。
马夫手里的缰绳勒得及时,没撞上去。
两人被那力道险些甩在车壁上。
堪堪稳住后,慌忙抬起头来,便见两旁直棂窗上,透出一团从雨雾里蔓延过来的昏暗光芒。
吧嗒吧嗒的雨声中,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素商心头一紧,“娘子……”
白明霁握住她手,让她沉住气,缓缓掀开棂窗一角,素商也顺着她视线瞧去,眼尖一下便见到了马车旁的岳梁,若是往日,她还会热情地迎上去,如今手里有了命案,心头只觉恐惧,又开始哆嗦了,“娘子,是岳大……”
白明霁看到了,且一旁的马背上还有一人,素商没注意到,她却看得清楚,一把捂住素商的嘴,“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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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梁也没想到一日之内,竟两次遇上晏长陵。
头一回溅了他一身泥,这一回索性将他挤在了阴沟里。
入城的一条道本也宽敞,尤其是这样的雨夜,车辆行人少,怎么也至于翻,谁知半道上突然被一道麻袋墙拦住,马夫下意识往旁边避,好巧不巧,这时身后偏偏响起了一阵打马声,马夫一慌,情急之下换了个方向,换得有点过,车轮子掉进了边上的排水沟里,再一撞,翻了。
马夫苦不堪言。
雨太大,远远瞧见前面一排雨棚下,悬吊着几盏灯笼和一道麻袋墙,不见人影,没法子,岳少卿人还在里头没出来,马夫仰头拦住了前面的罪魁祸首,“公子,公子留步……”
路都堵了,不留步也得留,晏长陵骑在马背上,特意弯下身来,面上挂着关心,同情地问:“车内是哪位贵人,严重吗?”
马夫本想呸他一口,要不是他突然闯上来,马车能翻?但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忍气吞声地道:“车内是大理寺少卿岳大人,劳烦公子搭把手。”
“我与岳大人熟吗?”
马夫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