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看着大火肆虐吞噬,人也如同下了一次地狱,在火海里面历练了一番,醒不过来,熬了一宿,如今才有了些许意识,岳梁点头,低声道:“多谢。”
白明霁道了一声不必见外,“老夫人已经安置妥当,你这边可有线索,查到是何人所为?”
岳梁垂目,哪里需要什么线索,不过他手头办的案子威胁到对方。
思及此事,岳梁正好有话要问她。
樵风却提着食盒走了过来,“主子,大娘子,该用早食了。”
岳梁道:“先放着吧。”
樵风有些为难,求助地看向白明霁,两人累了一夜没歇息,不吃东西怎么行。
白明霁了然,转头同岳梁道:“我有些饿了,先用饭?”
岳梁沉默了一下,点头。
樵风面上一喜,就知道主子会听白大姑娘的话,忙把吃食送回了岳梁的院子。
白明霁对岳梁的屋子并不陌生,求他办事的那段日子,时常前来叨扰。
进屋后,丫鬟打了水上前来伺候两人洗漱。
白明霁漱了口,拿帕子抹了一下脸,精神了许多,正要走去桌前,突见一旁的妆台上摆着几个匣子,许是大火过后,底下的人在清点烧毁的东西,匣子正打开着。
里面放着一枚平安符。
她认得。
只因她送给他的时候不慎掉入了摊子上的水粉上,上面沾了一团胭脂,抖也抖不掉。
一枚符而已。
没想到他还留着。
白明霁还记得当初给他那枚平安符时的心境,确实有过想要嫁给他的意思。
找人办事便要拿出诚意,见他对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自己也欣赏他做事的果断,她与晏长陵尚未成亲,亲事并非不能悔,本以为岳梁会答应,但他却故作不知。
她从不勉强人。
也绝非会回头之人。
不喜欢,那就再去找一个喜欢她的。
如今再看这一枚符便也只是一枚符,没有了任何意义。
走去桌边时,岳梁已替她盛了一碗粥,白明霁接过,坐在他对面,用了半碗,见他还没动,便道:“岳大人吃不下,不必勉强自己。”
岳梁确实吃不下,等着她用。
见她搁下了勺子,下意识掏出一张绢帕,朝她递来。
白明霁顿了顿,没去接。
家里那位明显在吃醋,她还是知道分寸。
既然岳梁对老夫人的死已有了眉目,她也不用再操心。
重新回来,知道了母亲身亡的真相后,她便不会来打扰他,两人之间唯一能维持走动的,只有老夫人,如今老夫人一走,以后她也不会再来了。
岳家姑娘扮久了,多少有些入戏,临走前劝了一句,“岳大人若是遇到喜欢的姑娘,便娶了吧,好好过日子。”
尽孝道延续香火也好,找个陪伴也好。
岳梁听出了她话里要辞别的意思。
是啊。
她已成亲了,不是从前的白家大姑娘,她是晏家少奶奶了。
不会再来了。
他没什么好怨的。
若是倒回两年前,他依旧没有勇气迎上那晚她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
她做事坦荡,喜欢就是喜欢,从不会计较其他。
可他不一样,他的喜欢,会给她带来厄运。
袖筒下的五指紧紧捏着那块没有递出去的帕子,岳梁很快掩饰住眼里的情绪,平静地道:“我问你一事。”
刚起身的白明霁回头,“何事?”
岳梁看向她,目光微带着深邃,看入她眼底,轻声问她:“为何要杀赵缜?”
白明霁一愣。
早在樵风把素商的那块衣角还回来时,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瞒过岳梁,后来他没问她,她便当这事情过去了。
没料到这时候问起了她。
若是承认了,他会怎样?把自己关起来?或是交给长公主,赵家,那可能有点麻烦,她刚知道了母亲的死因,不能待在地牢里,白明霁很少耍赖,但特殊时候,特殊对待,“我没杀……”
岳梁将她活灵活现的表情看尽眼里,心口的那股闷意随清风一扫,化解了不少,温和地道:“放心,不会抓你。”
不抓就行。
白明霁确实松了一口气。
岳梁又道:“如今可以对我说实话了?”
白明霁与他虽有些交情,但还是清楚没有到让他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当真来包庇她这个真凶的地步,不管他信与不信,白明霁先解释道:“我并非有意杀他,不过是素商一时失手。”
岳梁没在意她的话,重复适才的问题,“为何要杀他?”
理由就更荒谬了。
白明霁想了想,道:“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面晏家没了,晏长陵没能回来,我也死了,梦醒来后,我便抓了赵缜,想从他口中问出一些线索,想知道到底是何人要陷害晏家。”
岳梁狐疑地看着她。
白明霁微耸了一下肩,“瞧吧,说了你也不信。”
这些话虽匪夷所思,但岳梁清楚她的个性,她不会说谎,即便当真有牢狱之灾,也不会故意扯出这样的谎言。
她说做梦,就是做梦。
没再卖关子,告诉了她:“赵缜还活着。”
白明霁一怔,惊愕道:“什么?”
—
晏长陵从大理寺出来后,直接去了锦衣卫。
往日进门,还会同门前的侍卫招一下手,今日没有,神色恹恹,进了锦衣卫后,便躺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着卷宗。
京城内设了三大监察,加上县令府,共有四处断案之地,堆积起来的案宗却如山,全是阴沟里的阴谋诡计,还不如去战场上厮杀一场来得畅快。
想什么是什么,起身让沈康召集了所有锦衣卫去后院,手中的银枪往肩上一扛,“谁能过我五招,今夜本将请喝酒。”
经历过御‘画’丢失案件,锦衣卫对这位新主子,从一开始便是绝对的服从。
加之晏侯府,和他少将的身份,众人如同靠了一座大山,挡住了头上随时要降临的天雷,再也不愁受人欺负,连走路都比往日威风。
锦衣卫的人,大多是斗兽场子里提出来的练家子,没有上过战场,今日能有机会与战场上的猛虎切磋,个个跃跃欲试。
但冲上去的,没有一个能走出他五招。
甚至有人刚上前,便被他手里的银枪指中了喉咙,不由鄙视道:“下一个,你们行不行啊,一块儿上吧。”
见他如此嚣张,到底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算他是自己的主子,也不打算给他面子了,一众人蜂拥围上。
晏长陵杀得痛快,上午一场,下午一场,耗得锦衣卫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眼见天色快黑了,晏长陵才道:“走吧,喝酒。”
一听喝酒,躺在地上的侍卫瞬间活了过来,一群大爷们儿倒也讲究,快速地冲回屋里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裳。
有的甚至还佩戴上了香囊。
沈康收拾完出来,见他还是刚才那身,坐在那,愣了愣,“主子不洗洗?”他最得意的那套飞鱼服,他早就让人洗好挂在他屋子里了,怎么没见他换上?
“洗什么。”晏长陵往他嗅了嗅,嫌弃地道:“一股香味,搞得像个娘们儿。”
沈康:……
是谁前两天才洗了鲜花浴来着。
沈康还不清楚内情,调侃道:“主子不怕熏着了夫人?”
晏长陵起身,“走吧,她忙着呢,哪会有功夫管我头上。”
沈康:……
他怎么听着这话酸溜溜的呢。
晏长陵顶着一身还未干透的大汗,出去后翻身上马,领着锦衣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闹市。
突然想起回来后,他似乎还没去过酒楼。
成亲之前,他几乎隔上几日便会跟着陆隐见,晏玉衡去一趟酒楼,喝酒听小曲儿。
如今那两人分身乏术。
钱家倒台,钱家内宅一片乱,陆隐见忙得不可开交,正想办法安置他那位未婚妻。
晏玉衡被关在翰林院内,没日没夜的指定官职改革的详细章要。
自己倒是闲着了。
很久没宿醉一场,今夜正好。
怕惊动到百姓,进了酒楼后,晏长陵点了个大包间,足以容纳十几人,再点了几名歌姬,奏着曲儿。
—
白明霁回到晏家时,已是晚上,听金秋姑姑说晏长陵还未回来,以为是锦衣卫有事耽搁了,去净房沐浴完,实在太累,倒去床上,沉沉睡了一觉,正做着梦,被金秋姑姑摇醒,“娘子……”
白明霁脑子昏沉,“怎么了?”
“姑爷还没回来。”
白明霁没放在心上,“许是有案子耽搁了,可有派人回来传信,说今夜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