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何事这么吵嚷?”正靠在躺椅上闭目送礼的贺子期睁开眼问道。
他的长随回道,“县令大人,是这样的……”
长随将外头发生的事大概地讲了一下。
贺子期听完,哼笑一声,这案子里面有猫腻呢。
“贺大人在吗?”门外传来乔狩义的声音。
贺子期示意长随开门,等乔狩义进来后,才问道,“乔大人有事吗?”
“是这样的,外面来了桩农村人的官司,吵吵嚷嚷的。偏贺大人这些日子一直身体不适,下官觉得应该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这个病不能急,需要好好将养,不宜操劳过度。”
贺子期心中嘿了一声,从昌黎到柳城,不过是三百多里,竟然也能扯上水土不服?
贺子期很清楚乔狩义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他回避下面的那个案子嘛。
“所以?”
“大人好好休息,外面那桩小案子,就让下官替您分忧吧?”
贺子期目前还不想和他正面对上,正想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就看到主簿拿着一张状纸过来了,“贺大人、乔大人,刚有人递了一张状纸上来。”
乔狞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贺大人,您先过目。”不管自己如何想架空县令的权力,明面上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说完之后,他瞥了主簿一眼,他是真傻还是故意的?
贺子期将状纸接过,随意地浏览着,乍一看内容,他心里一乐,乔猝义这回碰到了硬茬子了。这状纸上的语言简洁又犀利,叙述直击重点,仅凭这份状纸就能看出此刀笔吏非等闲之辈。
内容他只随意地扫了一遍,他习惯性地看向左下方的署名,当他看到第一个署名薛广贤,没多大感觉,但看到第二个署名吕明志时,目光就凝住了。
贺子期抓着状纸,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他等的那人,这状纸他都不能视而不见,万一是呢?
大概在一个月前,他接到恩师张献给他寄来的信,信中提起了吕明志吕颂梨秦家等人。恩师在信中重点提了吕明志,托付他方便的话,就近照拂一下他们。
他是张献一手发掘并培养起来的,恩师对他恩重如山,这也是恩师第一次和他开口。
偏偏那时,正逢柳城县令同僚坑了,工作上出了大漏子,被押解回长安了。
他接到上头的调令,让他主政柳城。如此一来,他离平州是越来越远了。有负张大人所托,他还是觉得很遗憾很愧疚。
前几天,他又收到了一封来自恩师从长安寄给他的信。这信还是他尚在昌黎的家人收到后给他送来的。恩师在信中说了他目前在京中的景况,又提及吕家对他的帮助,信末再次叮嘱他,如果吕家姐弟或者秦家有麻烦时,他能帮一定要伸手帮一把。
现在,吕明志他们显然是遇到了麻烦,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况且,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把火还没烧起来呢。既如此,那第一把火,就从这开始吧。燃起!
乔狩义察觉到了贺子期的异样,心中就是一紧,“贺大人——”
乔狩义话还没说完,就见贺子期对他笑道,“这次的案子由我来审吧,我来柳城也有小半个月了,说起来,也没哪个人因为水土不服歇那么久的。而且我乃柳城县令,柳城终归是我的责任,总不能一直躲懒,把所有事都丢给你。”说着,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一席话,四两拨千金,将乔狩义先前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好的预感成真,乔狩义心一沉,但又无可奈何,接下来的事,只能随机应变了。
吕颂梨这边,他们将就着安顿下来,就有人来回报,说县令大人升堂了。
吕颂梨当时就笑了,她赌对了。
秦珩和秦昭都有些惊讶,老百姓们不是说,这位新的县令大人最近不是一直称病不出的吗?
秦晟就瞅她啊,“梨梨,你笑什么?”
“孟云和他表妹齐贞娘的事应该能顺利地解决的。”
秦晟:“真的?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正在升堂吗?媳妇儿就知道结果了?
吕颂梨扔给他一个本子。
秦晟身手很好,长臂顺着本子的弧度一捞,就接住了,打开一看,里面每一页都是人名,人名册?媳妇儿啥时候弄的?
在进入幽州之后,每到一个地方,吕颂梨就留意当地的官员,甚至有意地让人收集这些人的信息。这个任务,吕颂梨交给了侦察队。
其实这方面的信息,吕颂梨一直在在收集,只是在兖州和冀州时,他们要应付各种意外和危险,还要收购药材,侦察队也很忙,收集到的消息比较零散。
这个花名册是她经过对初始内容的判断筛选之后,整理出来的,后面她会慢慢收集更多的官员以及补充更多的信息上去。
秦晟再认真一看,发现每一页的人名下面,还有他们目前的官职以及生平介绍,以及相关的性格分析等等。其中一页,贺子期的名字被画了一个圈圈起来了。
“看出什么了吗?”吕颂梨问。
秦晟想了想,道,“这个贺子期是我们的友军?”
吕颂梨朝他竖起大拇指,“聪明!”
她觉得秦晟能猜出来不奇怪,上次她爹给她写的那封信,秦晟也看了。
她爹在信末叮咛她,强龙难押地头蛇,说如果她被人欺负了,这会没人撑腰的时候要忍一忍,她可以将欺负她的人的名字记在小本本上。
等他来了,再一并和那些人算账!
如果她实在等不了,能处理的就让秦晟帮她悄眯眯处理了。
不能处理的,就将人拖到昌黎,说她张世叔写过信去那边打点过了,在那里,她也是有后台的人。
信看完之后,然后好巧不巧,现柳城县令贺子期就是从昌黎调任过来的,而且上任后,一直称病不出。
吕颂梨当时就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于是就让小弟吕明志去给薛诩帮忙,试上那么一试。
“梨梨,你说我能不能针对现有的武将,也做一个这样的人名册?”秦晟问。
“当然可以。”他真的很聪明,而且擅于学习。
“之前我是不是说过,他只要是个人,就会有问题,有了问题,我们就能解决他。我们通过收集他的资料,然后不断地去分析他,肯定能找到他的问题所在。”
看着这本册子,听着她说的话,以前模糊的念头,凭着直觉所做的决定,那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滞涩感,在此刻都通透了,通达了。
“梨梨,你这种缺胳膊的字,能不能教我?”
这本册子,她用的是简体字,秦晟看起来也是连蒙带猜的。
在秦晟看来,这些字就是缺胳膊断腿的,但他觉得用来记录这样的信息是非常好的,万一遗失了,也不至于全部的劳动成果都被别人白得了去。
而且秦晟发现,这些字的胳膊和腿似乎不是随便缺的?
吕颂梨:……这是什么破形容词?但凡简体字能说话,这会肯定会哭。
“梨梨?”
“行,我教你。”吕颂梨暗中磨了磨牙。
从此之后,秦晟开始收集武将的信息。后来每逢两军对战时,秦晟为对方主将量身定制的作战方案,常常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其中,又以定制的诱敌之策最为出众,鲜有失手。
第192章 一鸣惊人
乔狩义一听贺子期要升堂,亲自审这一桩案子,就觉得有些不妙,他想先行离开,去安排一下。
不料就听贺子期对他说,“乔大人,这案子咱们一起来审吧。”
乔狩义强笑着答应了,“好啊。”这下他想走都走不了了,他只能吩咐心腹走走一趟儿子那里,让他派人去警告那个马老太别乱说话!
可惜这个心腹最终没能将话传到乔英哲那里,他刚出来,就被贺子期的人跟上了,最终他晕倒在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所以,当升堂时,乔英哲看到坐正中堂的是贺子期,而他爹却在旁边落座时,当即傻眼。
乔狩义隐晦地朝他摇了摇头,乔英哲的心一沉,黑着脸站在一旁。
在贺子期升堂期间,柳城县衙里,挤满了围观的人。
这种私通案比杀人案还夺人眼球让人激动。
等两造(两槽)人员站好,乔狩义才发现,他派人去请的周状师周渤没来!
行了,他已经能预见此案的结局了。
乔狩义有所不知,他派人去请周渤,周渤也给他面子,已经在来县衙的路上了,同时也大致地了解了一下案子,可等他听到升堂的人是县令大人贺子期时,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他也知道自己此举,多半会得罪乔家,可他也没办法。他要是一现身,就说明自己选择好了站队乔家,但实质上他对乔家并不那么看好。前任县令被乔家坑了一把,离开了柳城,就这样,乔狩义都没上位成功。
而现任县令贺子期,在外还是有点名声的,听说其接任张献之位后,将昌黎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总得看看县令大人的本事才好站队不是?
最开始他愿意来,是来传话的人说升堂的是乔大人,他给个面子,来就来了。
可在半道上,就听闻升堂的人换成了县令大人!
这就不一样了,县令大人上任十来天了,今儿是头一回露面并主持公务,周渤觉得这架势不对,他怕县令大人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直接出城了。他去了隔壁县亲戚家,打算在那小住一阵,等两虎斗出了结果,再回来。
这案子其实是一件糊涂案。
马老太一口咬定自家大儿媳齐贞娘与其表哥孟云私通,除了强调自己亲眼所见之外,没有其余的人证物证,却坚持要将这对奸夫淫妇浸猪笼。
而齐贞娘坚称自己与其表哥是清清白白的,并且愿意以死明志。
马忠平本人则完全不知道该相信老娘还是相信媳妇。
另外,齐贞娘想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后和离,并带走唯一的耳朵有疾的女儿。马老太和马忠平都不愿意、
其难点就在于,齐贞娘是否与其表哥有私,谁都拿不出来证据。
薛诩做为替人犯(被告)状师,此时最先说道,“请对方出示相关证人证物证明齐贞娘与其表哥苟且私通。”
“凭啥要我证明?叫齐氏证明她的清白啊!”马老太暴跳如雷。
薛诩不为所动,他不是被吓大的,“证据呢?”
马老太:“我亲眼所见,还能得假吗?她是我大儿媳,如果她不做那种丢人的事,我何必揭开这样的丑事?”
旁观的人都觉得马老太的话有点道理。
“这位大娘说得对啊,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如果真没有这样的话,她何必揭开丢自家的脸?”
“可怜的老太,这对男女也太不要脸了,在人家家里就弄起来!”
……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和帮腔,马老太得意地瞟了薛诩一眼。
薛诩突然道,“马老太,我知道你和隔壁的小叔有一腿。”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撕了你的嘴!”马老太这回是真跳起来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