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发泄过后,宋墨的情绪稳定一点了,他让他皇祖母进来了。
太皇太后进来后,对满地的狼藉视若无睹。
“皇帝,你息怒,莫要因为那些乱臣贼子而伤了龙体。”
“皇祖母请坐。吕德胜叛出大黎且传檄天下的事您都知道了?”
“先帝糊涂啊。吕德胜嫡次女哀家见过,哀家当时就说过,此女生有反骨。由此可知,吕家一家子能有什么好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先帝偏要将免死金牌赐给乱臣贼子,方有今日之祸。”
宋墨沉默,他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怨都可以,但在人前,却不能如此。
“皇祖母,朕以为,朝廷当务之急是围剿叛逆。”
“对对,皇帝,绝不能饶了这些乱臣贼子!那吕德胜如此抹黑皇室,一家子都该碎尸万段!”
“皇祖母无事的话先回宫吧,朕来处理此事。”
“来人,传召各部大臣,朕要升朝!”宋墨吩咐。
此时朝廷已经在集结大军了,他原本还想可以慢慢准备,顺便等一等恭亲王回长安。
这会,他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南地,谢府
江伯牙读完平州的这篇檄文之后,整个人叹为观止,差点忍不住拍案叫绝,“这檄文厉害,这是将了新帝的军啊。”
檄文开头先是质疑其继位的正统性,这两年发生的天灾,今年鲜卑大军南下之后,大黎丢失的城池,都可归咎于新帝得位不正这一点上来。
这些黑锅全往新帝身上砸,偏老百姓就相信这些。
等檄文传扬开来之后,如果新帝不给天下一个说法一个交待,势必会导致民怨四起。
檄文第二段,则是诉说新帝因为得位不正,心虚以致上台后,宠幸妄佞,残害忠良,秦吕两家遭遇的不公。
这一段还不算什么,旁人很难共情。
但这篇檄文的执笔者将之与如今鲜卑胡虏南侵的危局相结合了。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如今的皇帝是先帝幼子,纵然得位不正,但也有先祖余荫庇佑,尊享皇位亦是应该。
这要是搁以前,他们受点委屈就算了,但现在鲜卑南下,人间正道是沧桑,朝廷不作为,汉民将沦为猪狗!
他们割据平州自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没错。
这檄文,将秦吕两家放在了高处,人家要反,你还挑不出错处来。
平州不说四季轮回,权力更迭。
只说秦吕两家的反,不因私怨,尽管两家都被皇上所迫害,而因朝廷软弱,无法抗衡胡虏外族,庇佑汉人子民,他们才挺身而出的。
这些都与老百姓的生存息息相关。
大义,正义,全都有了。
高,实在是高!
江伯牙摩挲着手中的纸张,秦家七八代人镇守北境,为庇佑大黎百姓牺牲巨大。
如果这天下注定要易主,那么由秦家来做这天下之主,也未尝不可。
这可能是很多老百姓心中的想法。
秦家的牺牲,天下万民都记着呢。
世人可能不知道吕德胜,但老百姓心目中,却没有不知道秦家的。
之前是因为秦家牵涉到前太子的身亡,又加之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这些大事一件件一桩桩都太大了,还是接踵而至,紧接着秦家就流放了。老百姓都没反应过来,不然高低会有不少人前去官府求情的。
“谢大人,这篇檄文广为天下知之时,必是平州闻名天下之日。”
江伯牙对这篇檄文的高度评价,谢湛也是极为赞同的。
吕德胜不愧是御史台出身,笔杆子是真厉害,整篇檄文极为煽动人心。
谢湛将之读过两遍之后,便将之放至一旁,心中则是寻思着能借力之处。
“江先生,咱们南地以‘清君侧,诛奸佞,匡复社稷’名义举事如何?”谢湛问道。
以谢湛对宋墨这个皇帝的了解,平州反得如此正义,如此理所当然,他担不起这个逼反人的名头,势必会找个替罪人的。
故而,谢湛以为,平州反了之后,又有如此影响力大的檄文在,他们南地便顺势举清君侧大旗起事。
江伯牙闻言,反复思索了一会,赞同道,“谢大人,此举甚妥。”
两人相视而笑。
平州造反,因其一纸檄文起点太高了。
他们南地举事,不能附和平州讨檄宋墨。附和它,就是以它为尊,以后还怎么和平州争江山?偏他们南地又必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来反,清君侧这个名义就很合适。
第492章 豺狼抢肉
一如江伯牙等人所料,这篇檄文广为天下知之时,必是平州闻名天下之日。
初听平州檄文,天下人都懵了。
这檄文,前面揭露了皇室阴私这一段都还算平常,但到了后面那一段,真的是震耳发聩。
它简直骑脸大黎朝廷,将朝廷脸面放在地上践踏。
不是,这平州好大的口气!
有些老学究直接喊,“大言不惭,真是大言不惭!”
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口气狂妄的檄文。一个小小的平州,竟敢比肩朝廷,不对,是竟敢如此嚣张,将位置置于朝廷之上。
但不管怎么样,因为这篇口气狂妄的檄文,平州出名了。
而随着檄文的闻名天下,平州自立的真相也随之传播开来。
原来,面对鲜卑王庭的威胁,大黎决定割让平州和幽州,还打算治功臣吕德胜的罪。
这不是欺人太甚吗?人吕德胜不从,反了也正常吧,不然等着被抹脖子吗?
另外,平州是朝廷放弃的,幽州也是朝廷割让给鲜卑的,吕德胜等人再从鲜卑那里拿过来,有问题吗?
所以,当有老学究再次抨击平州大言不惭时,有老百姓不依了。
“虽然人家平州口气大了点,但人家也没说错啊。人家说了,大黎赈不了的灾平州来赈。不管是南阳地动还是雁门雪灾,都有辽东商会的身影,南阳老百姓吃了人家多少平价粮?雁门雪灾的时候,人家一个商会,又救了多少灾民?而辽东商会,正是平州的!”
“再来瞧一瞧人家的战绩,同样是面对鲜卑大军,大黎四战四败,平州三战三胜!这不正应了那一句,大黎打不过的外敌平州来打?”
“最后,幽州和平州都是大黎朝廷割让出去的,结果呢,被人家吕刺史给拿回去了。这不就是‘大黎割让出去的土地,平州来收复’?”
“所以呀,人家平州这檄文口气是大了点,又不是吹牛的。”
人类都有慕强心理,特别是边上还有大黎朝廷这么一个软弱的对照组的存在的时候,平州的强大,让无数的百姓心生好感以及向往。
而且因为宋墨得皇位不正的阴私被檄文所披露,这两年老百姓们所有的苦难都像是在找到了宣泄口,他们不敢说,但心里对皇帝对朝廷未必没有怨言。
就那句话,责怪别人,永远比在自己身上找错处容易。
长安,大殿
平州这纸檄文,使得朝廷上下正在经历狂风暴雨。
宋墨将这两天御史台所写的讨伐吕德胜的檄文全部都撕碎了。
“除了骂吕德胜乱臣贼子愧对先帝之外,你们还能写些什么?”
宋墨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人直接在台阶上一边踱步一边骂着大殿上的大臣。
“吕德胜那篇檄文,你们都看了吧?”
“秦家吕家明明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却说得冠冕堂皇!”
“朕的脸皮,朝廷的颜面,都被人家给揭下来了!”宋墨说这话时,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你们一个个除了叫嚣他叛乱,还会什么?啊!”
在这初冬里,大多数大臣如同鹌鹑一样,一个个都缩着脖子,就怕一个出头,被皇上揪住脖子一个咔嚓!
张献也很沉默,不沉默不行啊,他视为恩师的吕大人竟然反出朝廷了?
唯独御史大夫周承中跪在殿中,首当其冲,这会心里苦死了。
皇上,人家平州现在占据大义,窥窃神器已经成为了顺便的事。
而且这篇檄文,他真的驳斥不倒啊。
不谈里面的诸多事实,就拿皇上得位不正这一点来说,他也无从驳起。这本就是斧声烛影之事,关键是檄文中先帝的话啊。而吕德胜曾是天子宠臣,先帝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谁又知道呢?
“孙明也是个没用的!十万大军竟然拿不下区区一个平州!”
殿下的武将们在心中为孙大将军开脱,南兵北用,孙大将军率领大军从南到北,还没歇口气,没有给一点适应的时间,就安排他们上战场了,面对鲜卑大军和不输鲜卑大军的平州兵,能不输都已经是万幸了。
发泄一通之后,宋墨重重地坐回龙椅上,“诸位臣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都来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被皇上骂得狗血淋头,周承中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心一横说道,“皇上,您历来称赞张献张大人文采斐然,口才了得,这讨伐平州的檄文,不如就交给张大人?”
大臣们的视线,立即看向了张献的位置。
张献:……他拒绝!
宋墨这时看向张献的眼神冰冷无比。
察觉到皇上的死亡视线,张献内心将周承中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你个周承中,我张献记住你了。
“皇上,微臣真不知道吕德胜有此狼子野心啊,要是早知道,微臣坚决与之势不两立!”张献连忙表忠心,就差指天发誓了。吕大人,对不住啊,保命要紧啊这会。
宋墨面无表情地听着,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知道张献与吕德胜交好,并且一直明里暗里地维护对方。
这个时候,宋墨恨不得立即处置了与吕德胜有关的人,以消心头之恨。
但他还有一点理智,知道如果他在这当口处置张献,就正好应了这檄文,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残害忠良。
“张献,这讨伐吕德胜的檄文由你来执笔如何?”
“微臣当然没问题,只不过微臣担心自己笔力不如御史大夫周大人犀利刻骨。而且周大人一直以来和吕德胜打交道颇多,一定非常了解对方的弱点。不如由周大人执笔,微臣协助?”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休想撇开他!
“行,就依你所言,你俩负责此事。”都是小事,宋墨一挥手便定下了。
周承中:……娘的,烫手山芋又被踢回来了!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