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说道,“大黎的江山传承了七八代人,有腐朽之处。我以为,腐坏之处应当舍弃,保全完好之处,并且应将腐坏之地的资源倾斜于完好之地,这有什么不对吗?”
“站在你的角度来看,很对。但是,谁又甘愿被人为地放弃呢?”吕颂梨问他,“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让老百姓痛了,所以老百姓不信你。”
谢湛表情一凝,怪他不会说话咯?
“其实大黎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被皇权思想所禁锢。”
“真相不被讨论,所以真实的解决之道无法形成。”
“你们需要开放性地探讨并凝聚共识,直面困难。揭示真实情况,理性选择道路。解决根本原因,给予民生经济根本动力。”这样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你所做的一切,犹如抱薪救火,会加速其他地方的经济和民生的退化,加剧大黎的问题。却不知趴在上面吸血的东西,才是使地方腐朽的根源。”
吕颂梨说完,便闭口不言了。
吕颂梨三句话,直指大黎朝廷的问题,同时也让谢湛知道自己败在了哪里。
谢湛低头深思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对地方的民生经济,你确实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我不如你多矣。”
吕颂梨心说,他俩是对地方的治理和执政路线不同。
她和他说那么多,也是在尽量地拖延时间,虽然她很笃定谢湛不会让炸药引爆,但是万一呢?她需要将情况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谢湛看着她,似乎从打算退亲开始,他们两个就在相互防备,相互算计。
他知道她在拖延时间,他何尝又不是?
而且他无所谓,吕颂梨给他解惑,他算是赚了,俗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时,谢湛还不知道,两人的对话,都被会唇语的陈阅通过望远镜读了出来,被平州的史官记录在册。
这时,秦珩的亲自来报,“大将军,再坚持一会,我们就能将大黎埋好的炸药处理掉了。”
秦珩问道,“还要多久?”
“两刻钟!最少最少也要两刻钟。”
秦珩望向鹿鸣台,难掩忧心。
就在这时,由远到近,传来一阵骏马飞驰的声音。
众将士朝声音处看去,而手持望远镜的精锐士兵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
“大将军,是六爷!”
“六爷到了!”
“大将军,要不要将他拦下?”边上的周达问道。
如果就这么放任六爷闯进去的话,会出大事的。
秦珩只凝眸思索一下,看着鹿鸣台上的两人,他咬了咬牙,道,“别拦他,让神箭手做好准备。”
“是!”
秦晟驾着马,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
此时的他,已经浑身染满了鲜血。
马儿的嘶鸣声,吸引了吕颂梨和谢湛的注意。
而他一出现,大黎那边,几支锋利的箭朝他的要害处疾射而来。与此同时,平州军队驻守的地盘也射出了几支利箭,几乎是应声而出,直接与大黎的箭对撞或者拦腰折断对方的箭矢。
大黎和平州的神箭手都出手了,很显然,平州这边略胜一筹,结果就是秦晟毫发未伤。
秦晟没有管周遭的一切,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鹿鸣台上的吕颂梨和谢湛。
他的出现,谢湛并不意外。
吕颂梨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晟。
“吕颂梨,他不如我——”秦晟至今看着都像是一个长不大的男孩,天真得很。
“若有来生——”可有来生?他们之前是有婚约的呀。
这句话,谢湛没有问出口。
就被吕颂梨给打断了,“没有来生!”
谢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句为什么却没有问出来。
吕颂梨看懂了,但她没有说话。
此时,射向秦晟的箭矢刚被打落,谢湛道,“秦晟,你来了?”
“秦晟,如果你不想吕颂梨死,就听我的——”谢湛伸出手,箭筒对准了吕颂梨。
“你确定你要这样说话?”吕颂梨反问他。
谢湛这才发现吕颂梨右手握着一把样式怪异的玩意儿。
这是一把鸟枪。
吕颂梨将食指扣在扳机上,直指向他,“你觉得是你的驽快,还是我手里的火枪快?”
火枪?谢湛一笑,“无所谓,我邀请你来,就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不过有你当个垫背,赚了。”
疯子!
两人亮武器的那一刻,周遭的人,不管是大黎的还是平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还有多久?”秦珩问。
“大将军,还要一会!”
这时,秦晟开口,“慢着,谢湛,你要我做什么?”
谢湛:“自戕!”
吕颂梨的治国理念,比他的好。
一个势力里,不能有两个声音。
吕颂梨,你不做选择,我偏要给你们做选择。
秦晟:“好。我自戕,你不要伤害她。”
吕颂梨:“不可!”
“梨梨,你保重。”秦晟留恋地看了她一眼,就要举刀。
谢湛估算着距离,一、二、三!
吕颂梨一咬牙,直接扣住手中的扳机。
砰!
与此同时,谢湛也动手了,无数的驽箭射向吕颂梨。
说实话,吕颂梨为了秦晟提前动手的那一刻,谢湛是惊讶的。
从他千辛万苦弄来的炸药被压制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败了。
刚才吕颂梨与他的一番谈话,让他决定死前带走秦晟。
他的一生都是为家族,为实现他的抱负而奋斗,他放弃了很多的东西,最后连自己都放弃了。他的理想,在吕颂梨的理想对比下夭折,所以他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谢湛觉得本质上,吕颂梨是和他一样的人。永远爱自己,爱一个人,不会超过自己,他没想到——
两人的距离很近,吕颂梨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给抱住了,所有的驽箭都没入了秦晟的后背。
吕颂梨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撑着他,“阿晟,你撑着点啊!”随即,她手一翻,取了一颗止血药给他喂下。
此时,山洪爆发,轰隆隆的水声,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汹涌而来。但是不管是吕颂梨还是谢湛以及秦晟,都置若罔闻。
秦珩提着一颗心,就怕此时大黎那边见势不对,点燃了火药。
而确实如他所想,谢湛安排点火的人中有太皇太后那边收买的人,对方见势不对,就想点火,但是火点了,却无事发生。
“咳咳——”谢湛中弹,鲜血从口鼻中溢出。
山洪被人为地干涉过,还算可控,倾泻之下,并没有淹没鹿鸣台。
而谢湛和她的人都在往鹿鸣台这边赶。
在等待救援之际,吕颂梨让秦晟靠着自己,她垂眸看了秦晟一眼,才淡淡地道,“谢湛,你刚才不是想问为什么吗?”
“嗯。”
双方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在你和他之间,我永远都只会选择他。”
为什么?这是谢湛无声地问道。
“一切只因为适合。和他在一起,我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他,他不会让我输。如果我输了,那必然是他已经死了,不在了。”
她是他的爱人,他的信仰啊。
这时谢湛笑了笑,其实他也可以做到的。
吕颂梨看懂了,却摇头,“你知道你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你说。”谢湛表示洗耳恭听。
吕颂梨说道,“一个不成熟的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向死而生,如他。”
“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种事业卑微地活着,如你。”
“而人这一生啊,总要为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去生活,总要为某种超越我们有限的东西去生活。”
“听说过一句话吗?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她这个人太习惯权衡利弊了,再来一个这样的,不行的。
谢湛闻言,先是笑了笑,然后便是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这句话说得真好。”
当谢湛笑声止住,他嘴角含笑,倒入身后滚滚的山洪之中。
拼命往这边赶的大黎将士见到这一幕,惊骇非常。
“摄政王!”
唯独吕颂梨,一手揽着秦晟,淡淡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