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华一眼就发现,这饼干光看盒子怕是都不便宜,笑着婉拒了。
钟玲也没多劝,和她道:“桌子底下有个暖水瓶,我白天先到,就给你打好了,你先休息一会,明天咱们就得正式学习了。”
许小华忙道谢,倒了一杯热水,把剩下的一个白馒头掰小,就着荞荞给她准备的酱菜吃了。
钟玲笑道:“你准备的还真充分。”又问小华今年多大年纪,等小华说17的时候,钟玲道:“那就比我大女儿大几岁,没读大学吧?”
小华摇头。
钟玲道:“那后面几天的学习可能要吃点苦,我听以前来的同事说,这边食品厂能学的还挺多的,光是那些机械的型号和种类,都让人眼花缭乱的,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好,谢谢钟大姐。”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许小华就简单洗漱了下,上床睡觉了。
隐约听到厂里的钟似乎敲了十二下,朦朦胧胧地想着,不知道二毛醒了没有?
此时,在平市下车的二毛已经在医院里醒来了,据人贩子说是给二毛喂了点安眠药,剂量比较重,去了医院就进行了催吐。
等孩子情况好转,二毛妈妈才想起来在火车上帮过她的那个姑娘,问随行的列车员才知道,那姑娘是要去春市的,现在怕是已经下车了。
二毛妈妈一听,就有些懊恼地道:“我都没问这姑娘的地址,一声谢谢都没和人家说呢!”
列车员道:“确实幸亏这位女同志给我们提供了线索,不然怕是不好找到人。”人贩子自己换了衣裳不说,还把小男娃打扮成了小女娃,交给了一个真乘客手上抱着,短短的时间内,他们想找到人,还真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厂里的大钟敲到六下的时候,许小华就醒了,把床铺铺好,就准备出门去食堂吃早饭。
昨晚上,张松山交给了她一叠粮票,和她说了食堂的大概方向。
她出门的时候,钟玲还没醒来。
等她吃了早饭,打了热水回来,钟玲还没醒,眼看着就快要到集合的时间了,许小华好心地喊了两声:“钟大姐,钟大姐,快八点了。”
钟玲才悠悠转醒,坐了起来道:“哎呦,快八点了啊?小许,你先去吧,帮我和张同志说声,我马上就来。”
“哎,好!”
许小华去到指定的会议室,发现大家都来的差不多了,这次来学习的一共有十来个人,分别来自全国各地各个食品相关的单位。
许小华和张松山说了钟玲会迟些到,张松山就先开始介绍食品厂的大概情况,春市食品厂涉猎的范围比较广,有糕点、糖果、奶粉、饮料和罐头。
说到这里,张松山笑问道:“我们昨天给每位同志准备了一份饼干,不知道大家尝了没?这是我们单位新推出来的产品,专供各大商场的,一般的小供销社和副食品店可买不到,光是那个铁盒子的成本都不低。”
许小华愣了下,敢情昨晚钟大姐递给她的饼干,是她的那一份?
一直到九点钟,张松山已经说完了春市食品厂的历史和大概情况,钟玲才姗姗来迟,她穿了一身很好看的蓝色大衣,里面是颜色略为浅些的同色系羊绒毛衣,麻灰色的裤子,方头皮鞋,会议室里的人不觉都多看了她两眼。
钟玲道昨天坐车太累,早上睡得太沉了。
张松山笑道:“没事,也是我们的行程安排得太紧了些,不然今天该让大家休息一天的。钟同志,你看看哪里有位置,先坐下。”
钟玲瞥了一眼会议室,坐到了后面去。
张松山接着讲食品厂的主要车间和特色产品。
一直到中午下课,许小华回头就发现钟玲趴在桌子上睡觉,显然这位大姐不是来学习,而是借着这次机会来度假的。
中午回宿舍休息的时候,钟玲问许小华有没有做笔记,许小华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又道:“对了,钟大姐,今天上午张同志说,给我们一人准备了一盒子饼干,就是你昨晚让我吃的那盒吗?”
钟玲愣了一下,忙讪讪地道:“是,是,一人一盒,我先来的,你那盒也在我这,我昨晚忘记拿给你了。”说着,把饼干递给了许小华。
许小华当做不知道地道了声谢。
钟玲望了她一会儿,笑问道:“小许,你参加工作多久了啊?”
“一年左右。”
“那你能来这儿,肯定是家里在厂里有些关系吧?我可申请了好几年才轮上。”
许小华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单位抢着来吗?我们单位都没人愿意来。”
钟玲道:“可不,东北多好啊,我们先前有两个女同志来这边学习,后来没多久就连工作都调动到这边来了,家也是在这边成的,这边优秀的工程师、技术员多,找对象可容易多了。就比如他们这食品厂,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食品类大厂,托儿所、小学、理发室、茶炉室、医院什么都有。”
许小华压根没往这个层面上想,可能对比东北,京市的人还是更愿意留在本地,但是别的地方的人,就未必了。
这个时候的东北,大量的人才往这边流动。
许小华正想着,就听钟玲道:“也就是我成家了,不然我也有这个想法,找个工程师过日子,一个月七八十,甚至百来块钱,小孩可以送到厂里托儿所,剪头发、洗澡、看病都不怎么花钱,这日子过得那可不有滋有味的,哎,小许,你可以在这边找个对象啊!”
许小华摇头道:“我也不行,我有对象了。”
钟玲不以为意地笑道:“那怕什么,有对象又不是结婚。”
不知怎地,听她说这话的表情,许小华心里忽然就狂跳了一下,总觉得这位大姐要闹出点什么事来。
第098章
许小华不知道她是开玩笑, 还是认真的,摇头道:“不行,我做不出来。”
钟玲脸上的笑容一滞, 要笑不笑地道:“你们年轻人,心理包袱倒重,也就是没吃过没钱的苦, 等以后真结婚过日子了, 为了一斗米、一包盐和爱人闹矛盾的时候, 就知道找个好对象的重要性了。”
许小华笑道:“结婚本来就是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过日子,也不能什么都靠对象, 我们女同志自己也得努力提高自己, 把日子过好啊!”
钟玲不屑地道:“也就是你年纪小,不然你说这话,我都得骂你两句。等肚子一大,孩子一生, 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包袱, 你想甩也甩不掉,想学习和进步都不得空,男人又是个摆设,什么都得自己来。”
说到这里,钟玲不由叹了口气,“做女人真是太难了, 下辈子要是有机会, 我才不要做女人, 我这生了两个孩子, 一辈子都能望到头了。”
许小华见她这样悲观,忍不住劝了一句道:“怎么会呢?钟大姐, 你看你现在不也被单位派出来学习吗?说明单位都相信你是有潜力的同志啊!”
钟玲苦笑道:“我啊?我是给领导塞了好处,才捞到这个机会的。”
许小华就有些不明白了,“钟大姐,那你不是来学习的话,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钟玲苦笑道:“就是不甘心,看别人都能风风光光地往上爬,过上好日子,就我像头驴一样,一直原地打转,我就想着,也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抬头望着小华,接着道:“小许,我这回啊,是给自己放假来的。”
许小华一时有些语塞。
钟玲也不指望她回应什么,自顾自地道:“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看看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样等我老了,回想这些年来,才不会那么不甘心。哎呀,你年纪还小,不懂我说什么,你快休息会,一会还要接着去学习呢?”
“钟大姐,那你下午还去吗?”
钟玲笑道:“去啊,总不能第一天来就连人都不见了吧?”
下午两点,大家去了制造糕点的车间,由张松山和一位叫黎先诚的高级工程师陪同着,介绍了酥货类、干点类、月饼类、炸红货类、炸白货类和糕类食品的制造以及相关的机械,作为吉省最大的食品厂,春市食品厂有很多全国先进的机器和仪器,许小华觉得,就是她不懂糕点的制造,跟着长长眼界也是好的。
因为奶奶爱吃云片糕,她还特地问了一下云片糕的制造方法,头一次知道是采用炒米粉和白糖蒸制而成。
一旁的工人和她道:“要注意的是,冲洗米的水得是热水,不能是凉水,凉水洗米不容易让米粒拉长,这样后面会出现爆花的现象,而且色泽也不漂亮,一定得是热水。洗过的米得用湿布盖上,不然干了会影响质量……”
等听完炒粉的步骤,许小华有些好奇地道:“那你们这个云片糕的糖浆是怎么调的?”她先前和郑楠为了制造桃子酱,在车间里试了好些天的淀粉糖浆与白糖的配比。
旁边的张松山笑道:“这个步骤叫润糖了,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把糖和米粞放在锅内加水熬开,制成糖浆,再加油搅和。另一种是将白糖、米粞和生油一起放在缸内,加入开水搅匀,无论是哪一种,都得提前一天润好,使白糖充分吸水,这样才会更加滋润绵软。”
许小华笑道:“我光是听你说,都能想到你们这的云片糕有多好吃了。”
张松山点头道:“那可不,特别我们这地界产好糖好米,做出来的云片糕比别的地方,确实要多些滋味儿。”
小华道:“等我回去的时候,可得给我奶奶多买一些。”
张松山又让工人给小华介绍后面的和面、炖糖、切片等工序,许小华一边听着,一边记录,倒是忙得很,丝毫没注意到钟大姐已然和黎工程师聊得热络起来。
等参观完糕点车间,张松山又带着他们去参观糕点类成品,从售价和包装策略,简单地做了个介绍,等参观快结束的时候,张松山见许小华还在认真地观摩,走过去轻声道:“许同志,等学习结束后,你要是想买点,尽管来找我,我找领导给你批个条子,不要副食品票。”
许小华立即表达了感谢。
张松山笑道:“可得早点说,不然大家要是都来找我,我这边怕是也申请不了多少下来。”
许小华笑道:“我就稍微买点,不会让张同志你难做的。”
张松山点点头。
晚上回宿舍,许小华立即就开始整理起一天的笔记来,忽然听见钟玲喊她道:“小许,我出去看个电影,你晚上帮我留个门哈!”
许小华抬头,就看到钟大姐似乎特地捯饬了一下,人比白天看着还精神,她还隐隐闻到一点玫瑰味的雪花膏味道,笑道:“好,钟大姐,你放心吧!”
许小华整理完笔记,又给爸爸写了一封信,将她来吉省出差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又问他年底什么时候回来述职?
想了想,又把在火车上的事,简单地写了几句:“爸爸,我悄悄告诉你个事,你别和奶奶、妈妈说,免得她们担心。我这次来春市的火车上,还遇到了人贩子,就坐我对面,我一上车就和我搭讪,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把自己的家庭背景往夸张了说,又说哥哥会开着部队里的车来接我……”
把她帮忙救了一个叫“二毛”的小男孩的事,也说了一遍。
最后一段道:“爸爸,我现在一切都好,这边食品厂负责接待的人挺客气的,已经允诺我,等回去的时候让我多买些糕点带走,不用副食品票,如果你今年回来的早的话,或许还能尝到我从春市带回去的糕点呢!”
落款“女儿小华”!
其实她也不想和爸爸说火车站的事,怕爸爸担心,但是她知道,相比较担心,远在西北的爸爸,更希望能与她这个女儿亲近一点。
许小华给信装好,就听到厂里的大钟敲了九下,可是钟大姐还没回来。她也不好这个点去睡觉,干脆给徐庆元也写了一封信,说了点在春市的见闻,感谢他送的围巾,表示刚好派上用场。
等她写完,钟大姐到底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些饼干、罐头之类的吃食。
一进来就和小华道歉道:“小许,真是对不住,等了我不少时候吧?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迷路了,耽搁了一会。”
许小华奇怪道:“钟大姐,你一个人去的吗?”
钟玲摇头道:“不是,和一起来学习的同志去的,俩个人都不认识路,转了好半天。”
许小华本就随口一问,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当回事儿,上床睡去了。
后面俩天,张松山带着他们参观了奶粉、啤酒制造车间,许小华本着长见识的心理,认认真真地听着,并做了笔记。
这么几天下来,她和张松山也处得稍微熟悉了一下,到第四天傍晚,她们参观完,要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张松山忽然喊住了她,“许同志,你等一下,我刚想起来,有个事要和你说下。”
许小华以为是先前说的买糕点的事,忙应了下来,不成想,等人都走了,张松山却和她提起钟玲来。
只听他道:“许同志,其实我提这事,有点冒昧,但是你们这次来,毕竟是我负责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回头我怕是也得跟着写检讨。”
许小华顿时一头雾水,“张同志,这话是怎么说?钟大姐出什么事儿了吗?”
张松山见她一点不知情,低声和她道:“黎工程师的爱人闹到我这来了,说钟同志勾引黎工程师,俩人天天晚上要么去星光广场看电影,要么就是去文化宫跳舞,这么下去,怕是迟早出事儿。我想着你俩是室友,平时可能也走得近些,你帮忙劝劝。”
许小华忙摇头道:“对不住,张同志,这事我可不敢应,这可不是小事,我年纪还小,对这种事压根没有经验,可不敢承你的托请,我想你要么直接找钟同志说,要么就和领导反应,这可耽搁不得。”
张松山挠挠头道:“是我太想当然了,我也是给这事搞得急火攻心,一时想岔了,你比我还小一点呢,我都没注意,何况你呢?”
许小华又道:“张同志,如果不为难的话,我想请你帮我换间宿舍。”
“哎,行,宿舍还有的,我一会就给你安排。”
许小华劝了一句道:“张同志,就是天塌下来,上头还有高个的顶着,你要是觉得为难的话,就和领导说说。”
许小华觉得,这种事,无论是她还是张松山,都不好出面的。俗话说“劝赌不劝嫖”,和这事是一个道理,人家两个正好着,你跑去说些不中听的话,人家不会当你是好意,可能还会觉得你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