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机器并不复杂,不过一个半小时,许小华就摸清了原理。又在钱小山的指导下,调节组装了一些零件。
等学完后,钱小山挠挠头道:“怎么办,小华,我感觉没啥能教你的了。”
许小华笑道:“怎么会,我不过是刚过了一遍而已,实际操作起来,肯定还有很多问题,就怕后面麻烦多了你,你都嫌我烦。”
钱小山摇头道:“那不会,我巴不得有人和我讨论机器,就是大家都没什么兴趣而已。”
许小华又问他,和相亲对象处得怎么样了?
钱小山一听有人提他相亲对象,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说下个月底,就挑个日子先把婚定下来,那天我肯定得请假,小华,到时候你可得给我盯着点这些家伙什。”
“好的,没问题,那我最近再仔细琢磨一下,看还有没有哪里疏漏不会的,免得到时候出了状况,给钱哥你添麻烦。”
钱小山忙道:“肯定不会,你脑子聪明,一点就会。等回头,我给你带喜糖。”
许小华见钱小山一提到订婚,就喜滋滋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道:“钱哥,你很喜欢这个对象哈?”
“那是,你不知道,我打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心口‘砰砰’直跳,我对象笑起来可好看了,让人心都化了,唉,我也不知道咋形容,就是觉得,想每天都看到她……”
钱小山聊得起劲,许小华听得也若有所思,李春桃和杨柳新经过的时候,都不由驻足了一会儿。
李春桃目光沉沉地望着俩人,轻声道:“要说他俩没点关系,我是不信的,你看小山哥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杨柳新叹了口气道:“我哥和我说,优秀的人,总是不缺人喜欢的,人家喜欢许小华,不喜欢咱们,咱们也没办法。”
李春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柳新,你真是一点志气都没有,明明是你先认识小山哥的。”
杨柳新摇摇头道:“算了,许小华没来之前,小山哥也没喜欢上我。哎,春桃,我哥让我这周末去相亲呢,他说给我介绍一个钢铁厂的技术员,比我大三岁,是京市本地的,厂里给分了个十来平的房子,我觉得还不错,准备去看看。”
李春桃心里有些烦躁,冷着脸道:“行,那你去看吧,我先下班了。”
杨柳新觉得有些奇怪,小山哥喜欢许小华,她都无所谓了,怎么春桃还一副要气死的样子?搞得她都有些怀疑,先前喜欢小山哥的人,到底是她,还是春桃?
又看了一眼钱小山,低着头理了理围巾,走了。
许小华倒是看到了她,意有所指地问钱小山道:“钱哥,那是杨柳新吧,我看她好像经常关注你?”
钱小山挠挠头,有些为难地道:“哎,柳新人也挺好的,就是找对象嘛,还是得找个自己喜欢的,不能将就着过日子,不然这日子过起来,就像没放盐的面条一样,没滋没味儿的。”
他这个比喻很形象,许小华笑道:“看来钱哥你心里明白着呢!”
钱小山点点头,“那可不,我一看到我对象,就觉得心里敞亮,像是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一样。”
这时候厂里的大钟敲了六下,钱小山忽然想起来道:“哎呦,今天说好,去我对象家吃饭的,差点搞忘记了。”
许小华忙道:“钱哥,那你赶紧去,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快点,一会儿就到家了。”
钱小山也觉得现在才六点,天还没有全黑,就骑着车先走了。
许小华一出车间,就发现寒风直往人脖子里钻,耳朵都像被冰刀刮了一样,立即用围巾把自己的脖子、脸、耳朵都裹严实了,才慢慢地往家走。
路上,脑子里不觉就想起来,今天钱小山和她说的,找对象不能将就的话来,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上一辈子都在想着怎么攒钱好继续读书,光是生存问题,就已经压得她透不过来气。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她一回头,就看有个女同志径直朝她这边冲过来,慌张地喊道:“快让让,快让让。”她赶忙避让,那车却像是不受控一样,还是朝她撞过来。
而她后面是一堵墙,已然无法再躲避。
许小华吓得脑子都有些发木,死死地盯着这自行车,千钧一刻的时候,那车忽然停了,车上的女同志猛地往地下一栽,“啊啊啊,好痛!”
许小华惊得一头冷汗,这时候才发现,是有人从后座把自行车拉住了,正想着是谁,就听那人喊了一声:“小华!”
是妈妈!许小华忍不住喊了一声:“妈!”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秦羽见女儿没事,才松了手,瞥了一眼地上“哎呦哎呦”叫着的女同志,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推。过去把女儿看了看,“小华,没碰到你吧?”
许小华摇摇头,“妈,没有!”
“啊,血,血!救命啊!”地上的女同志摸了一下额头,发现手上都是血,立即就吓得哭了起来。
晕黄的路灯下,许小华一眼就认出,这人是李春桃,像是摔的不轻,额头和手都磕破了皮,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这时候有路过的人,忙过来要扶李春桃,李春桃一个劲地嚷着疼,别人也不敢碰她,怕她伤到了骨头,乱搬动的话,可能会弄巧成拙。
秦羽冷眼看着,问女儿道:“是你们单位的吗?”
许小华点头,“是我们车间的同事,”准备蹲下来问她身上哪里疼,忽然被妈妈拦住道:“小华,你别管,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她就是冲着你去的。”
她这话一出来,地上还叫唤着疼的李春桃,不由瑟缩了一下。
秦羽说着,去试了一下李春桃自行车的刹,半晌,目光复杂地望着地上的李春桃。
“妈,怎么样?”
秦羽低声道:“车刹确实是坏的,”她心里一时也搞不清楚是这姑娘心思缜密,还是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今天五点半的时候,她看天开始黑了,就到罐头厂门口来接女儿,她站在左边门口这里,小华从右边出来的,中间还隔着好些人,她喊了几声,可是小华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压根没听见。
她正准备追上来,就忽然看到有辆自行车一边按着车铃,一边直直地朝女儿撞过去,心里吓了一大跳,立即把自行车后座拉住了。
这时候,已经有罐头厂的人认出了李春桃,忙跑去喊门卫师傅,请他帮忙找保卫科的人弄个担架过来,把人送到医院去。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道:“这怎么骑个自行车,也能摔成这样?”
“这地上雪还没化干净呢,地面太滑了吧?”
“哎呀,看这血流的,还怪吓人的呢!八成是要留疤了……”
本来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嚎着的李春桃,听说要留疤,立即吓得眼泪都停了,忙道:“麻烦大家快送我去医院,求求你们了,我不能留疤,我还没对象呢……”
曲彰书下班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围在门口,保卫科的人还抬着担架过来,围观的群众都指着许小华道:“她知道,她知道。”
许小华立即就把事情说了一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走到这个路口的时候,李春桃忽然就按着车铃冲了过来,我妈妈拉了一下她的车,可能因为惯性,她就从车上摔下来了。”
听是一场意外,曲彰书立即吩咐保卫科的人道:“这李同志看着伤得不轻,快把人送到医院去。”
躺在地上的李春桃,哭哭啼啼地道:“麻烦送我去友谊医院,我不能留疤!”友谊医院是这附近最大最好的医院,刚才听到说会留疤,她心里就有些惶恐,已然顾不得这友谊医院的医药费会不会高昂一些了。
撞到了这事,曲彰书作为厂里领导,也不好就这么走开,准备跟着一起去医院看看。又想着他们这边没有女同事,怕一会到了医院,照顾病人有些不方便,问许小华能不能过去帮个忙?
许小华看了眼妈妈,秦羽忙应了下来,“自然可以,都是同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秦羽总觉得,这姑娘刚才是故意往她女儿身上撞的,想着去看看也好。
等到了医院里,李春桃立即就被送去了急诊,曲彰书拿了钱票出来,麻烦秦羽和许小华去食堂给大家买些馒头填肚子,他自己则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着消息。
正等得有些焦急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彰书!”
回头一看,竟发现是曹云霞,见她穿着一身病号服,忙关切地问道:“云霞,你怎么在这?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曹云霞微微垂了眼,叹道:“最近流年不利,家里被偷了,我一时气狠了,就晕了过去,医生说我身体虚的厉害,让我在医院调理一段时间。这会儿出来,等我女儿给送饭呢!”她吃不惯医院的饭菜,中午糊弄几口,晚饭都是女儿从国营饭店里买了,送过来。
在这里碰到曲彰书,曹云霞也有些意外,想起来,许小华的工作,还是她给介绍的呢!她本来是想给秦羽添个堵,让秦羽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去车间里当学徒去,一辈子一眼就望到头了!
但是,那天看报上那篇文章的意思,这姑娘在罐头厂还混得挺好的样子?
笑着问对方道:“彰书,你怎么在这,是自己还是家里人……”
曲彰书摇头,“不是,厂里有个员工出了点事,我刚好撞见了,就跟着保卫科一起来看看。”
曹云霞点点头,“彰书,你还是以前的脾性,责任感重,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才放心。哦,对了,我先前介绍过去的许小华,在你们单位怎么样啊?”
曲彰书笑道:“挺好的,是你侄女对吧?”
正准备和曹云霞说,许小华要转正的事儿,就听曹云霞摇头叹道:“以前是,现在可不是了,这孩子的大伯刚和我闹了离婚,我现在可攀不上他们家。”
“哦,怎么回事啊?”
曹云霞的眼眶立即就红了起来,有些怅惘地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小华这孩子小时候走丢过,一回家就觉得,当年她的走失和我有关系,在家里三天大闹,两天小闹的,闹得她大伯和我离了心,还有其他的事,最后就到了离婚这一步。”
曲彰书皱眉道:“怎么会呢?你不还给她介绍工作吗?”
曹云霞摇摇头,语带哽咽地道:“谁知道呢,这孩子可能对我误会太深了,我和怀安又没个亲生的孩子,怀安对这个孩子一向是视如己出的……”
她正说得起劲儿,忽然觉得背后阴冷冷的,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秦羽和许小华就站在她的身后,立时吓得心口一缩。
秦羽冷笑道:“曹云霞,你还真有脸,这时候还编排我女儿,咱们俩家的事,可是闹到公安局去过的,人证、物证都有,你给我写过什么,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怎么,现在还要在小华领导跟前上眼药吗?”
曹云霞忙支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秦羽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羽恨不得上前给她一巴掌,但是想着,这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自己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了手,八成是会被讹上的。想着心里的计划,努力地劝自己消气,不急于这一时,她一定会给曹云霞一个惊喜。
曲彰书看到两边这么针锋相对,自己老同学又明显一副理亏的样子,心里的天平不觉就倾向了许小华母女这边。
本来他和曹云霞,就只是一起在川省化工学院同过一段学而已,而且曹云霞大二的时候就休学回去结婚生娃了,所以论交情,俩人其实是没有的。
就是当时曹云霞带着许小华来,说安排一个临时工的岗位,他觉得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就应了下来。事后,压根就把许小华这个人给忘了。
还是杨思筝的事儿,让他想起来,这是曹云霞推荐来的。也是因为杨思筝的事儿,刚才听曹云霞说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许小华不是这种故意找茬的人。
此时的曹云霞哭得凄凄噎噎的,见昔日的妯娌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而曲彰书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顿时如坐针毡,自己找台阶下道:“不好意思,彰书,我最近情绪容易失控,说话也没个把门的,让你看了笑话。”
曲彰书有些尴尬地摇头道:“没事,乍逢变故……”就这么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后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曹云霞羞愧的面色通红,也不敢抬头看秦羽,有些惴惴不安地站起来道:“彰书,你忙着,我先走了。”
却不妨听到秦羽冷声道:“曹云霞,刚才的诽谤,你难道不需要和我女儿道歉吗?”
曹云霞面上立即火烧火燎起来,想不说,又怕秦羽一冲动,把她的忏悔书扔了出来,那她以后不光在曲彰书面前,就是所有的大学同学面前,怕是也一点脸面都没有了,犹疑了半晌,还是嗫嚅了一句:“真是对不起,小华,先前的事,是我不对。”
许小华神色也淡淡的,“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一再这样欺负人,但是凡事有一有二,不可有三,你觉得自己没工作没前途的,无所谓,就随意地欺负别人的女儿,难道忘了你自个也有女儿吗?她的前途难道就那么地坚不可摧?”
曹云霞听到她拿呦呦来威胁自己,心里一咯噔,“对不起,小华,伯母以后再也不会了!”边说眼泪就掉了下来.
秦羽懒得看她装模作样,“你走吧,咱们的事,下回再算。”
曹云霞像得了赦令一样,立即快步走开了。
秦羽望着她的背影,冷冷地想着,她要的可不是曹云霞的一句道歉这么简单。
这时候,保卫科的人也过来了,说李春桃伤到了脊椎,可能要动手术,额头上也要缝针,但是大体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秦羽默默听着,不说脊椎的伤,就是额头上缝针,留疤是必然的,不管这个姑娘是不是故意的,这次也是给了她一个教训。
这事是在厂外发生的,单位出面,已然是做到了人文关怀,曲彰书听说没有大问题,就起身准备回去,问道:“你们派人去通知她家里人没有?”
“已经通知了,应该快来了。”
曲彰书点点头,转身和许小华、秦羽母女俩道谢。
秦羽笑道:“都是同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顿了一下又道:“我家孩子先前是托的曹云霞同志介绍到贵单位去的,如您所见,我们两家目前闹得不是很愉快,如果您这边有什么意见的话,我们也是能接受的。”
曲彰书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家事是家事,小华既然来了我们单位,我们只按照员工的标准来要求她,不掺和其他,这点,我以一个党员的身份向秦同志保证,请秦同志放心。”
秦羽点头:“谢谢曲厂长!感谢贵单位对我女儿的照顾和栽培。”
“应该的,小华同志也很上进、优秀。”这点,曲彰书确实是有感而发,光是杨思筝那件事,他就觉察出来,这孩子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好好培养,以后的前途怕是要超过他的。
回家的路上,秦羽叮嘱女儿道:“那个李春桃,你还是小心些,妈妈总觉得她今天像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