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将军又是一脸绷不住的表情,难道自己的想法被这个公主知道了?还是她猜出自己听到了她和帖木儿的谈话,那她怎么一点儿都不尴尬,反而这样挥洒自如。自己耳力过人的消息,被人透露给公主了吗?那公主有没有在自己这边收买别的什么人?
白小将军厌恶中又带着更深的警惕,总觉得这公主不是好人啊!
兀良哈部一行在梁城驻扎的两个月,珊瑚珠完全撒欢了,骑着马在梁城各处跑了一遍。不止梁城,还有不远处的矮山,城外的野水洼。猎过山上慌不择路的狍子,也射过天上的野鸟,和帖木儿比试,谁射中的鸟儿更多。
顺带一提,在那次射野鸟的小游戏中,白小将军输给了珊瑚珠,自此更加自闭,偶尔和珊瑚珠说话也是一板一眼,仿佛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终于,在白小将军望眼欲穿的盼望中,宣旨的天使队伍来了。领头的正是白小将军的熟人,礼部郎中钟大人。
按照流程,钟大人向帖木儿王子和珊瑚珠公主宣读,朝廷以附属国王礼仪规格,允许他们进京的旨意。
“啧啧,允许,朝见……”帖木儿不是真的对礼仪、文化一无所知,若是真鲁莽,就不会为暗淡房舍影射的不尊重而大发雷霆。如今见朝廷旨意,更觉得中原人傲慢无礼。
“哥哥,咱们毕竟战败了。”
“哼,若是中原朝廷把咱们当成弱小无依的部族……”帖木儿狠狠拽紧圣旨,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的反应,白小将军不用派人守着,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
“应爱兄,你终于到了。”白小将军把钟大人一行迎到驻扎地,礼仪周到得安排随行人员歇息,把熟人钟大人安排到自己的房间叙旧。
“白少帅这是久不见京中故人,把我也当知心好友了?怪不得说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知……”
白小将军哭笑不得:“应爱兄不要调侃,我是真有要事和你商议。事关合议,不可马虎。”
钟大人收了戏谑表情,正色问道:“怎么说?”
“我观兀良哈部,并不是真心臣服。一路上,公主有意记录山川地形,到了梁城之后,更是四处跑马,以游玩的名义勘察地形、结交当地士绅百姓。还以重金在此地购买了房舍加以修整,仿佛是要在这里安家一般……”
钟大人本来的严肃神情越听越放松,最后拿起茶杯玩赏起来,也不知道边关偏僻地方的一个小茶杯,有什么好玩赏的。
“应爱兄,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
“啊——听着呢,听着呢。”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上心!”白小将军气愤。
“可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啊。”钟大人理所当然道:“咱们才刚打过一场,要他们当场臣服、纳头就拜,话本子也没这么轻松的。我感兴趣的是,怎么你嘴里都是公主、公主,我记得兀良哈部使者的头领,是帖木儿王子吧?”
第73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4
竖子不可与之谋!
白小将军在心里这样叫嚣着,面上却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应爱兄说得有礼,是小弟大惊小怪了。”
钟大人也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同样用礼貌的微笑结束了这场谈话。
白小将军觉得自己输了一筹。自己认为是大敌当前,钟应爱只寻常视之,岂不是说自己实力不济、应对不好,不如钟应爱?
白小将军从小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在京中是声名鹊起的军中二代新秀之一。偏偏,钟应爱也是,而且文人能通过科举这种明确有排行的、制度的东西,证明自己的确是天下佼佼者。武功第一要怎么证明,总不能天天打架排名次吧?
白小将军和钟应爱这两个别人家的孩子,相互之间也有较劲的意思。白小将军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昏头了,居然把钟应该当成能商量事情的同僚朋友?
白小将军正后悔自己失言呢,亲兵就来回禀:“少帅,公主又出去跑马了,这回去的是东郊。”
“知道了,以后只看着,不用来禀告了。”白小将军挥手让人下去,但想想,又觉得不行,怎么能因为钟应爱的故作姿态,就怀疑自己的判断。“算了,还是继续禀告,我去看看。”
白小将军捞起一旁的披风,转身朝马厩而去。
梁城的东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和水源,水边生长这许多芦苇,还有芦苇荡里气息的野鸟,这里的孩子甚至会来芦苇荡里摸鸟蛋、捉鱼。北边干旱缺水,梁城就是围绕着河水建立起来的城市。
白小将军到的时候,珊瑚珠正和几个下属赛马。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今日珊瑚珠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踩着同色的长靴,头发编成小辫子四散垂落,用白珍珠攒的头饰随着奔马摇晃,衣服上还有银线绣成的简单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白小将军忍不住遮了遮眼睛,口中喃呢:“真耀眼啊~”
奔马迅捷,转瞬即至。
枣红色的马匹在自己面前嘶鸣着扬起前蹄,马背上的佳人勒住缰绳,长喊一声:“吁——”脸颊因剧烈运动而微微泛红,额头上还有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泽。
“白将军,可要来塞一场?”珊瑚珠跑了一趟,笑眯眯望向不远处的白小将军,不知他突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顾所愿也,不敢请尔。”
珊瑚珠撇嘴,又来拽文,就不能干脆直接应一个“好”字吗?
心里这样腹诽,珊瑚珠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掉转马头,和他并辔,指着远处一颗杨树道:“以那棵树为终点,先到的人为胜,彩头是……你瞧彩头用什么合适?”
白小将军看着随珊瑚珠说话、动作不停晃动的额饰,心神有些恍惚。
珊瑚珠看她盯着自己的头看,摸摸头上简单的装饰,心中不解,“我的额饰不值钱,要不还是拿这把小金刀做彩头吧。”今天出来是跑马的,那些贵重的饰品自然不可能带出来,丢了多可惜。
“公主说笑了,游戏而已,不必加彩头。”
“切——没有彩头,还不值得劳动小红拼成一场,是不是啊,小红~”珊瑚珠低头摸摸自己的小红马。
白小将军无奈地摸摸鼻子,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笑道:“既然公主要加彩头,那我也加一……一把弓如何?”
“是你上次用的那把?牛筋的那把?”珊瑚珠追问道,上次珊瑚珠和白小将军比试射野鸟,早看上了那把弓。
“正是!公主可愿意一试?”
“有何不可?我的彩头还是这把金刀。”珊瑚珠拔下腰间那把小小的短刀,说是刀,其实和匕首才不多大小。刀鞘用黄金打造,上面镶嵌着红宝石和绿松石,异常华贵。
珊瑚珠把刀往维娜怀里一抛,笑道;“你做裁判。”然后拿眼去瞧白小将军。
白小将军也对自己身边某个亲兵使眼色,亲兵出列,和维娜一起往比赛终点那棵树跑去。
连裁判都有意分个高低,一路疾驰,几乎同时到达终点,摇晃着双臂,表示比赛随时可以开始。
两人的随从也排成一列,跟在两人身边,一同比赛。
随着哨音吹响,十几匹马如同利箭一般急射而出。没有规定赛道,众人自然随意奔驰,时不时有撞在一起的。这时候,不仅要考验骑手对马匹的控制力,更考验骑手对战的能力。
只见珊瑚珠和白小将军左右闪避,不停拉动缰绳改变方向,一小会儿的功夫,就从包围圈中突出来。
两人的侍从有意为他们拦下对方的帮手,刚好,就把两人让了出来。
两人也不矫情,继续催马向前。
赛马,尤其是比速度的赛马,最大的两个优势,一是马匹本身擅长奔驰,二是骑手要轻。这是最简单的的道理,只比速度的话,马匹的载重越小,奔驰的速度越快。
珊瑚珠是女子,体重天生比男人轻,她的枣红马也是草原上最神俊的一类。所以,在距离终点最近的时候,珊瑚珠以一个马身的距离,毫无悬念地赢了这场比赛。
珊瑚珠掉转马头,骄傲又恣意,笑意盈盈道;“白将军,承让,承让。”
白小将军也笑,笑得谦逊,“愿赌服输,回去我就让人把弓送来。”
白小将军很有风度,珊瑚珠反而不好意思了,安慰道:“我是草原人,天生长在马背上,若是和你比兵法战阵,肯定是我不如你。”
白小将军哭笑不得,自己这是被安慰了吗?以及,谁要和一个公主比兵法战阵,这是男人们的事情。
他们没说两句话,跟在他们身后的随从也到了。
“今日玩得畅快,改日再请白将军赛马射猎。”珊瑚珠拱手作别,吆喝自己这边的人,呼啸着打马而过。
前方草地上有什么闪光,白小将军下马,立刻看清是公主刚才掉落的发饰,一朵用米粒珍珠串起来的小花簪。白小将军不知道自己怎么鬼迷心窍了,弯腰揪了一把草,挑拣其中一根叼在嘴里,仿佛漫不经心得举动。那小花簪已经右手倒左手,收进自己怀里。
白小将军突然捂着胸口叹息,亲兵连忙上前询问:“少帅,可是身体不适?难道方才他们使了什么手段,暗伤了少帅?”
亲兵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捂着脑袋嘟囔:“属下这也是担心少帅啊。”
白小将军想起出发时,公主盛装打扮的模样,想起公主知道他偷听,凑近问她“我若一心向化,还要你们武将做什么?”那狡黠的眼神,再看看公主骑马奔驰的身影……白小将军又举起手,遮在眼前:“真耀眼啊!”
“少帅,今儿太阳的确毒辣,咱们回吧。”亲兵尽职尽责拨马上前。
驻地里,钟大人刚出门,准备看一看梁城的风土民情。远远的,一阵马蹄声传来,为首的一名骑士穿了一身白,在街道上疾驰,转瞬就超过他,朝着驿馆的门而去。
钟大人挥着衣袖把激起的尘土挥散,厌恶的皱眉:“真是刺眼!”
第74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5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在远离家乡的土地上,让人忍不住反复吟诵: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钟应爱在园中备了薄酒小菜,仰头望着天上白玉盘,诗兴大发,正准备写一首思乡名篇传世。
突然,隔着院子传来欢快的乐声,犹如奔马在草原上疾驰,还能从那飞扬的马头琴声中,看到草原高飞的雄鹰和悠远的蓝天。
咚!钟应爱不悦得把就被摔在桌上,起身气冲冲往乐声传来的方向冲!什么人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奏什么乐,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了吗?
钟应爱在小院门口看到了同样闻声而来的白小将军,脸色稍微缓和一些,问道:“你也是来提醒贵客,不能太过扰人的?”
白小将军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偷听珊瑚珠拉琴的。
钟应爱却自以为了解,叹道:“知道你刚和他们打过一场,不好说话,放心,我定不让你为难。”
说完,钟应爱扣响门环。
下人应声拉开院门,只见院中空地上燃着篝火,一群人围成圆圈,绕着篝火跳舞。其中衣着最华丽的两人,正是大王子帖木儿和公主珊瑚珠。
帖木儿换了一声蓝色为底,金色、黑色镶边的丝绸袍子,袍子映着火光,闪闪发亮。他抖动肩膀、左右摇晃身体,做出骑马的姿态,仿佛真的在草原上驰骋,姿态雄健昂扬,周围人轰然叫好。
珊瑚珠换了一身红衣,帽子上还有白色绒球垂落,她高举双手左右轻抚,围着火堆起舞,只是简单得摆动手臂,扭转脖子,舒展张扬的姿态令人想到草原上肆意绽放的格桑花。
在两兄妹的带领下,诸人在场中肆意挥洒,伴随着音乐声,有时跳同一个舞步,整齐划一,袍角滑过的弧度都异常优美;有时独自跳到中间最靠近篝火的地方,舞动几个最出彩的动作,惹得阵阵高呼欢笑。
琴声越激烈,舞蹈越畅快,笑声越高昂。
这美好的一切几乎没有人愿意打破,刚巧,钟应爱不在“几乎”的范围内。
男男女女,杂坐相处,言笑晏晏,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青楼场面,不堪入目!早听说蛮夷不知礼仪,今日亲眼所见,当真如此!
钟应爱重重敲响房门,等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才忍住怒气道:“诸位,天色已晚,可要休息了?”
钟应爱说得委婉,帖木儿喝了些酒,只当自己听不懂,大笑道:“这不是今天宣旨的天使吗?来来来,今日高兴,请天使常常我们草原上的美酒。”
“我岂会喝这种蛮夷东西。”钟应爱的嫌弃溢于言表。
帖木儿大怒,猛得把酒碗砸在地上,“怎么,天使这是瞧不起我?看来,天朝上国的皇帝陛下,并没有接纳我们的诚心。来人,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去。”
钟应爱气得险些当场晕过去,只觉得自己被倒打一耙,真是恶人先告状。
一旁装木头人的白小将军赶紧出面劝慰:“大王子息怒,钟大人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诗性被扰,一时气愤,这才口不择言,大王子恕罪,大王子恕罪。”
白小将军紧紧拉着想要说话的钟应爱,“你不是总被长辈夸温柔随和吗?赶紧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