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
“秦王殿下!”珊瑚珠打断他,若是回京,秦王胜算全无,自然不肯,但珊瑚珠道:“王爷所属大军,可在十日后启程回封地。”
也就是说,秦王跟着皇太孙、辅国公一起回京,但自己的军队在保证不能伤害皇太孙的前提下,可保持有生力量,回封地策应。
秦王黑着一张脸,军队才是力量,他就是从军中拼杀出来的,谁都不能把他和军队分开。
“这已经是我能想出最好的办法,大行皇帝灵柩尚未入土,太孙和秦王殿下就要在他老人家灵前妄动刀兵吗?”
辅国公在一旁帮腔,“老臣向天起誓,绝对安全护送二位殿下进京,如有违逆,天打五雷轰!”
秦王听着珊瑚珠一口一个“太孙和秦王”,总是把东宫小儿放在前头,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倒向东宫了?
但看看现在的形势,若是不答应,是不是连宫城都走不出了?
审时度势,秦王应下,愿意随同进京。
珊瑚珠遂放三人出了行宫,请他们各自准备。
天亮准备出发的时候,去请秦王的人却扑了个空,“秦王率护卫轻骑简从回封地了!”
第90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21
听到回禀,皇太孙仓惶得望向珊瑚珠和辅国公,“怎么办?我还怎么回京?对,大军,大军,我有大军保护,没事的,没事的。”
辅国公眉头微蹙,皇太孙如此资质,怎么与秦王一争高下?太子是仁善不是软弱,太孙却真是有些弱了,还是太年轻啊!
珊瑚珠也竭力保持平静,“大军护卫先帝灵柩,不可轻动。太孙回京,恐需国公护送。”
辅国公捋须,点头同意,立刻点齐人马,交待副将防备惠贵妃拥兵自重之后,带着皇太孙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等人走了,珊瑚珠才坐回椅子上,后背都汗湿了,她也没料到秦王居然跑了。北方初春的风仍旧冷硬,被这样的冷风一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公主,披上吧。”维娜不知何时捧了一件披风过来,还顺带换了热茶。“公主不要自责,没有人能料事如神、面面俱到,如今我们顺利留在梁城,已经是成功了。”
“没有,我自责什么,秦王有反心,太孙懦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我自责什么!”
维娜看着公主嘴硬,没非逞嘴上的威风,只心疼得看着公主。能有今天的局面,是公主运筹帷幄,派出诸多间者努力引导的结果。她们原本的计划是让皇太孙和秦王打起来,她们只需要护送胜者入京,就能顺利脱身;若是不能挑起两人相争,就把两人与各自势力隔开,光杆司令上京,争斗范围也能控制在皇家争权之中,不至于蔓延成兵灾。
君不见,如今两方围困行宫,都只能点以“百”为单位的亲近人,谁都知道,大军不可轻动。
有人是指挥不动,有人是不愿军队哗变,也有人是怕大军给此地百姓带来更深重的灾难。
维娜抿紧嘴唇,建议道:“如今虽不能尽如人愿,但秦王出走、太孙回京,辅国公亦离开,梁城以公主为尊,一切无忧,公主歇歇吧。”
“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啊。”珊瑚珠摇头,这些日子,没有上战场真刀真枪的拼杀,但比上战场还累,时刻紧绷着神经。
“事情就在那里,跑不了。公主以往不是告诉我们,不能过度劳累,人也讲究个细水长流。”维娜把茶盏放进珊瑚珠手中,珊瑚珠揭开盖碗,才发现是乳品。喝一口,微微甜的羊奶香气在口中蔓延,还有茉莉花香。想在梁城吃一盏这样精致的羊乳,不知维娜废了多少心。
“不用搞这些,我什么都能吃。你是我的大将,不要在这些生活琐事上下功夫,你已经是管理两千人的将军了。”珊瑚珠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是这样说,还是珍惜地喝完了羊奶。
维娜轻笑:“好,听公主的,至此一次,下不为例。公主昨晚熬了一宿,今晨又劳神,羊奶助眠,喝了赶紧去睡觉。”
珊瑚珠想起自己最近紧绷的生活,也叹息一声:“行,那我先去睡,三个时辰之后叫醒我。把中军和右路军中愿意留在梁城和新筑草原三城的人员名单放我桌上,左路军防备心重,暂时不要惊动。军需单子、抚恤单子、行宫巡防一应事宜,文书都放书房。派去追秦王的人马若是回来,直接叫醒我,不要怕打扰。对了,还有……”
“还有现在该去睡觉了。”维娜推着珊瑚珠进房间休息。
皇太孙收拾好行装,特意来辞行,维娜微红着眼眶道:“娘娘昏睡过去了。”
“什么?可有叫御医?”
维娜摇头:“如今的大夫多在军中,之前为先帝看诊的御医、太医都要随太孙回京候命。”
“不过一大夫,孤这就让人过来。”皇太孙有些着急,此次若不是惠贵妃力保,他性命堪忧。
“不,殿下,我家娘娘不愿请大夫。陛下崩逝的消息瞒不住了,殿下和辅国公又要回京,若是娘娘此时露出软弱疲态来,可压不住这几十万大军。”
皇太孙叹息,“惠娘娘太自苦了。”
维娜含泪点头。
皇太孙在心中感叹惠贵妃的聪慧、坚韧,以及对皇祖父的深情厚谊。既然如此急,皇太孙也不坚持求见,只拿出一份布帛,交给维娜:“惠娘娘醒了,你告诉她孤来过。”
维娜恭敬接过,一个视线都不往布帛上看,只是躬身行礼:“殿下一路顺风。”
皇太孙颔首致意,风一样刮过维娜,匆匆走了。
待皇太孙的背影都看不见了,维娜直接解开系带,展开卷起的布帛,上面以东宫、嗣皇帝的身份,把梁城、草原新筑三城的军政大权委托给珊瑚珠,请她代为掌管。并为自己的命令找到了源头——“大行皇帝”,上面有太子私印和太孙的印章。
太子把私印给太孙,知道他会用在这种地方吗?
维娜沉稳的面容上浮现出欢喜神色,把布帛重新卷好放进怀中,招人来问:“胡吉祥回来没有?”
“吉祥深受皇太孙看重,随之入京了。”
维娜点头,“秦王、太孙身边人,有多少跟随、多少留下,理个名单出来,公主醒了要看的。”
珊瑚珠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看过一掌高的文书,请了铁将军和梁城知府过来,开始商议安置兵丁的事情。
大军的总体建制不变,但那些伤残的、家乡没有亲人的、愿意留在梁城的,可以先甄别出来,以安置平民的方式安置。
还有,此地与草原接壤,有很多两族混血,在两方都是受气的存在,珊瑚珠也准备让人发安民告示,接纳他们在梁城和草原新筑三城安家。
珊瑚珠和铁将军、知府立刻争执起来,安置大军能扯皮的太多了。三人争论的声音传不到京城,京城太子的怒火也传不到边关。
太子接到大行皇帝崩逝的消息,忍不住砸了手中茶碗。再接到太孙是如何行事的,更是连炕桌都掀翻了。
秦王回到封地,立即打出东宫容不下血脉兄弟的旗号,在封地上起兵了;先帝三次北伐的成果落入一外族妇人之手了;皇太孙终于日夜兼程回京了。
“啪——”一个耳光甩在皇太孙脸上,让他没站稳的身形直接软倒,倒下之后又调整成跪姿。
皇太孙满脸胡茬,委屈得眼中含泪:“阿父,儿做错什么了?”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宫中体罚名目多如牛毛,但很少有直接掌嘴打脸的,更何况这是太孙啊,脸面何其重要。皇太孙都不明白,自己这么辛苦,回家怎么迎接自己的是父亲的怒火。
“看看你干的好事,父皇灵柩没带回来,秦王你放跑了,真是该带的没带,不该放的放了,你脑子让狗啃了?”太子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又抬腿去踹,把皇太孙踹倒在地,自己也被带得一个踉跄。
隐在后面的太子妃忍不住走出来劝解,“殿下,何必和他一个小孩子生气。父皇崩逝这样的大事,就是朝中重臣还要吵几天才能定下策略呢,更何况他一个没及冠的小孩子。此次随行,不过为增长见闻,哪知会遇到这种事情。”
“谁能料敌于先?遇事能决断,才是要紧!堂堂太孙,还不如一个女人有主意!”太子捂着胸口大喘气,他本来身体就不好,皇帝出征,他监国已经劳累非常,如今自被诸多大消息连翻刺激,真是撑不住了。
太子妃把人扶到踏上坐下,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起来。
太子看到了妻儿的眼神官司,也没心情管了,只道:“先把事情一五一十交待清楚,让辅国公在外等着,”
皇太孙把事情详细说明,连自己的心理活动都没有落下;等接见完辅国公,天都黑透了。
太子坐在软榻上,一天只吃茶和糕点,连正经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殿下,累了一天了,吃了这碗热热的燕窝粥,赶紧歇下吧。”太子妃贤惠得端来一个托盘,上头还有几样粥品和小菜。
太子拉住太子妃的手,叹息道:“我们输了先机啊。”
太子扶额,若他是儿子,知道皇帝崩逝的消息,第一时间在灵前代父继位,把名分敲死了,再说送信回京。皇太孙也是大行皇帝昭告天下的第三代继承人,怎么就不能代父继位了。秦王、惠贵妃、辅国公谁人赶拦?
真有胆大包天、意图犯上作乱的,杀了立威就是。杀了头领,那些因利益簇拥过来的人,自己就树倒猢狲散,说不定还有“聪明人”来投诚呢!
代父继位之后,立刻飞奔回京,什么即位诏书、皇帝灵柩都不必带,只需要亲身把消息带回来,让东宫占据大义名分,倒时什么秦王起兵、惠贵妃拥兵自重、辅国公两头和稀泥都不是问题。
可惜,他不是儿子,儿子也不是他。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如今名分没有定死,大行皇帝遗体还在惠贵妃手中,秦王也已经起兵了。
太子妃拉起夫君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要借此给他力量:“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是啊,我已安排礼部,三日后举行继位大典。”
“拜谢的时候……”
“面北而拜即可,我这太子是父皇亲封,如今父皇崩逝,本就该我继位。”太子说的斩钉截铁。
“那父皇灵柩……”
“派镇国公去吧,带上封赏惠贵妃的旨意。”
太子妃捂住嘴,小声提醒;“母后临终前留下密诏,令惠贵妃殉葬。”
太子捂住眼睛,“母后这是为我。”若是皇帝驾崩,后宫有惠贵妃这样身份特殊、功勋卓著的后妃,新皇如何处置都不好,更何况看如今惠贵妃的行事,野心勃勃,可不是会安于后宫的人。先皇后怕自己猜错了,丈夫并没有赐死惠贵妃的心,或者丈夫临老心软,被温柔乡迷了心志,给儿子留下隐患。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惠贵妃远在边城,逆子又给她留了带着东宫印鉴的帛书,这些都不提,只太孙回京这一路的时间差,就足够惠贵妃经营出一片天地了。
第91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22
事情的确如太子,哦不,新皇预料的那样,当朝廷迎接大行皇帝灵柩的队伍到达之时,梁城和草原三城的主导权,已经移交到珊瑚珠手上。
珊瑚珠如今有实权,无名分,因此还愿意做足面子,早早等在城外,以未亡人的身份,迎接朝廷使团。
使团正使却不是被皇帝委以重任的镇国公,镇国公他老人家德高望重,第一次、第二次北伐跟随先帝征战,与珊瑚珠也做过同袍,准确的说,还做过珊瑚珠和兀良哈部的上峰。后来镇国公年老,撑不住征战沙场,这才退下来,由儿孙接任。
镇国公是来办实事的,却不够身份作为正使来迎大行皇帝,正使是五皇子殿下,如今被封宁平郡王。
早就说过,先帝此生绝大多数子女都是嫡出,只有五皇子和两位公主是先帝晚年由宫妃所出,五皇子是唯一一个庶出皇子。
自从秦王打出清君侧的旗号起兵,新皇对其他兄弟就平等的猜忌起来。新皇甚至担心若是自己不能镇压秦王,或者自己与秦王两败俱伤,是不是就由老三、老四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捡便宜。
历史上不是没有先例,想想唐高宗,不就是太子和魏王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一想到这种可能,新皇就睡不安稳,恨不得今天把秦王擒获,明天把天下治好,后天太孙成才,然后百年再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五皇子领着使团到了梁城外,珊瑚珠已经按照贵妃的品级正装等候,一身白衣孝服,哭得弱不胜衣,由两位侍女扶着。
她身后跟着梁城总兵和知府,以及一干军中将领,尤其是梁城总兵那铁塔一样高壮的身材,一身白衣更显胖,站在珊瑚珠身后,犹如一头熊护卫着主人,视觉冲击力太大。
五皇子下了马车,也是一副孝子的装扮,哭得双眼通红,按照流程问答之后。五皇子才以晚辈身份,恭敬行礼道:“父皇英灵未远,多亏惠娘娘弹压大军、护卫父皇灵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请受小王一拜。”
珊瑚珠侧身避开,受了半礼,又回礼,叹道:“小五,走吧,一起去见你父皇。”
五皇子也能算是珊瑚珠看着长大的了,如今,他们一人失了丈夫,一人失了父亲。
镇国公紧随其后,跟着去给先帝举哀。
一进城,整个梁城家家悬白,悲伤气氛浓郁,人人都在为先帝举哀。
镇国公满意颔首,一路走来,只有京城有这样的氛围。其他地方,虽然官府明令要为先帝守丧,但老百姓嘛,皇帝崩逝和他们有啥关系,只要不举办喜事闹得沸沸扬扬,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梁城的不同,一下子就凸显出来,镇国公对惠贵妃都有了不少改观,觉得她虽然权欲重,但对先帝的心意是真挚的。
一行人到了行宫,礼部官员接过导引职责,按照礼仪,指导诸人参拜,又定下礼仪流程,一共要作法七天,才能按照规范请皇帝的灵柩回京,归葬皇陵。
“需得请先帝遗骨入金棺。”礼官如此说到。先帝如今还躺在一副普通棺材里,当然,也没人在日益强势的珊瑚珠面前挑这个礼,事且从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