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疤脸男子却犹豫着并没有走。
“要不还是再等一等。”他说道:“待祖龙潭彻底没了动静……若真的是位剑宗,说不定会有变数。”
“呵呵呵。”挂一先生负手而立,长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放心吧。”他长眉斜挑:“莫说只是一个新晋剑宗,便是五大剑宗齐聚于此,也断然不能逃出生天。祖龙之威,绝非人力所能匹敌。”
疤脸男子应声退下,替挂一先生召来两名千娇百媚的女子,伴着他入室小憩。
帐里销魂好梦正酣之际,卧室大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了。
卫苍带着数个亲卫闯了进来,如狼似虎地掀开了幔帐。
两个女子身上都带着功夫,但并不是亲卫们的对手,不过数个回合便被制住,毫不怜惜地拖了出去,只剩下缺一先生一人坐在床上,用锦被将身子紧紧地裹了起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他强自镇定地问道,眼风却不停地向窗外扫去。
入目处一片祥和,连血色都没看不到半分,只是那些他平素倚为干城的下属仆从们,却全然没了踪影。
墨公子就在这时,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玄底银绣的深衣,发束高冠,负手而行,每走一步,都发出了霍霍的靴声,全都落到了挂一先生的心坎上。
“虞楚?”他望着墨公子,面上现出了错愕的神色:“你不是已经是废人了……”
话未说完,他便已然有所了悟,摇头苦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就虞炟那副德性,换了我多半也会这样做,只是你装的实在太像了,便连我都骗了过去,还多多少少地为你抱过不平呢!”
“哦?”墨公子停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交情。你会为我不平,却是奇了。”
“呵呵。也不过就是多喝了几坛酒,怨怪几句世道不公,本也没想着你会领情。”挂一公子打了个哈哈,将当时的幸灾乐祸描抹成另外一番模样,随后便自来熟地想要起身下榻。
他刚有动作,一柄长剑便架到了颈上。开了刃的剑锋又冰又冷,上面还挂着几丝尚未干涸的血迹,满满地都是威胁之意。
挂一先生立刻便坐了回去,模样要多么老实便有多么老实,全没了之前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
“有事好商量。”他微微扬头,笑得灿烂:“之前我可从没得罪过你吧?若有什么能够帮你做的,尽管直说便是了,何必搞得这样难看呢?”
虞楚的眸子冷得像冰,闻言并不置一辞。
卫苍将剑压得更紧了些,眼看着一条极细的血丝慢慢地顺着剑刃渗了出来。
“老实点儿!”卫苍喝问道:“人呢,赶紧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挂一先生疑惑道:“难不成今日想入我门墙的那些徒子徒孙里面,还有人得罪了解忧公子不成?”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她在何处
挂一先生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咧着嘴笑出了声:“若是真有那么个人,那也算是为你出了气,你还当感谢我才是。其实我对你一直都很欣赏,我们之间也本不该这般剑拔弩张——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顺便尝尝我这里用寒潭水酿的冰醴酒,还有尚未睁开眼睛的羔羊肉,只用小火微微炙烤,略撒些盐末儿,便是人间至味。”
卫苍眉头紧皱,正要说些什么,卫鹰已经自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衣衫大半已被血浸透,身上却没有什么伤口,显然在方才一战之中占了上风。
“公子。”卫鹰躬身道:“整个别院都找遍了,没有寻到景大娘子的踪迹。”
“你们要寻的人,竟是景大娘子?”挂一先生听得清楚,开口问道。
“说吧,她在何处。”墨公子的双眸已黑得如同见不到底的深渊一般,声音也同样似从九幽深处传来:
“人若是好好的,或可留你一命。但她若是有何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挂一先生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解忧公子说笑了,旁人不知,我却听说那景大娘子乃是剑圣级别的高手,哪是我这鄙陋之处能够留得下的。”
“还想抵赖!”卫鹰踏步上前,左手出指如风,在他胸前几处要穴上迅速点了几下。
瞬间之间,挂一先生便面色骤变,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分筋截脉之法,共有一十三式。”卫鹰说道:“尚无人能够完全撑得下去。庄元景,莫要在我们公子面前耍滑头,相信我,后果绝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挂一先生被唤出了本名,容色又是一变,之前的那份玩世不恭彻底不见了。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也是个狠人,忍着剧痛,面上仍然露出了一丝淡笑:“既然如此,你便当清楚,这普天之下,只有我俩才算是同病相怜,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娘子,闹成这样。”
“呵。”墨公子面上寒意更重,漠然开口道:“前朝余孽而已,残喘至今已是不易。我本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与你为难,但今日竟然将手脚动到她的身上,就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他冲着卫鹰微微点头,后者向着门外挥了挥手,便有营卫拖着两个体无完肤的人进了内室,鲜血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印痕。
这两个人被扔到地上之后,便挣扎着抬头看向庄元景,目中露出了明显的乞活之色,但后者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便泰然自若地移开了视线。
“襄侯这是何意啊?”他神色坦荡:“若这二人得罪了你,杀了便是,何必污了在下的屋子。”
“你若是记忆不佳,我倒是可以帮你回忆一下。”卫鹰冷笑着开口,一脚踩在其中一名男子的背上:
“这位姓何的,便是霍瑜派来与你牵线的下属。至于这一位嘛。”他踢了踢先前还威风八面的疤脸男子:“不正是挂一先生你明面上的开山大弟子,实则是前朝骠骑将军李应的嫡系后人吗?”
庄元景的心理素质却是极好,到了这个时候仍然好整以暇:“确有其事又如何?我庄某人又不是那姓霍的手下,他与景大娘子有旧怨,又与我何干?”
他说到这里,不待墨公子等人继续说什么,便又继续说道:“襄侯明知买凶害人的是霍瑜,却碍于霍炫不敢对他如何,反过来寻庄某的不是,莫非也是欺软怕硬之辈不成?”
墨公子叹了口气:“果然是舌灿莲花,倒也配得上你在外面的名头。只不过,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今日来此,只为寻人,并不是听你砌辞狡辩的。”
他言毕,也不再理会庄元景,只是向卫鹰挥了挥手,便转身出了屋。
很快,屋内便传出了强自隐忍的痛哼之声。
“主上,有人招了!”有营卫过来禀报道:“包括景大娘子在内,所有人都被带到了祖龙潭之内……”
墨公子面色冷冽,一挥袍袖便大步踏了出去:“在何处?”
“在后山!”两名营卫各自抓着一名童子走过来,正是丰年跟祖德。二人身上倒是没见什么伤,只是面色煞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我们没说谎,那名小娘子当真是去了祖龙潭。”丰年急急地说道:“方才我跟祖德还暗暗掉了泪呢。这里谁不知道,没人能从祖龙潭里活着走出来。”
“带路。”墨公子的脚步微微一滞,便飞快地越过了他们。
两个童子极识时务,方才眼见着一众身手强横的仆从们,被这群神色冷漠的黑衣人,如斩瓜切菜一样杀死,就是仅剩的几个,也被毫无怜悯地安上了各种酷刑,所以已是惊破了胆,这会儿有问必答,只求能保得一条小命。
不多时,众人便穿过小路,来到了后山的青铜大门之外。
“可知道开门的机关?”墨公子冷冷地瞟向二童,目光中满是冰冷的杀意。
他本就是个冷硬无情的性子,也就是在认识洛千淮之后,才慢慢地添了几分柔软,此刻寻人心切,哪里有什么怜恤幼童的心思。
这杀意立时便让两个童子的头脑,变得极为活跃,连带着想起了很久之前偷看到的情景。
“似乎是按这里三次,那里五次。”丰年指着门上刻印的北斗七星图案中的两点,犹豫地说道。
话音尚未落下,卫苍便已经照做完毕,但那青铜大门,并没有半分动静。
墨公子的眸中如淬寒冰:“再想想。若是想不出来,那么你们俩……也便没有什么用处了。”
祖德跟丰年集体打了一个冷战,前者迅速提出了有益补充:“还有那个勺柄最后的位置,也要重按两下!”
“三者要连着来,一气呵成,方可开门!”
卫苍照做无误,厚重的青铜大门便无声无息地滑开了,露出了其中堵得严丝合缝的巨石。
他上前击了两掌,只震得手心生疼。
“公子,是花岗岩!”卫苍说道。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史诗级怪兽
“说,怎么回事?”墨公子的眸色已然黑不见底,周身的气势不由自主地释放出去,骇得丰年跟祖德二童双膝一软,直接扑倒在地上。
丰年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祖德倒是勉强开了口:“公,公子息怒!这断龙石,据说也是收回去的——只是此事隐秘,只有先生本人才知晓。小人等已是知无不言,还请您看在我们年纪尚幼的份上,饶过我俩的性命吧!”
墨公子不置可否,自有人将二童提了起来,扔到了一旁跪着。不过片刻功夫,卫鹰便带着庄元景来到了此处。
也不知道那分筋错骨手用到了第几步,总之庄元景的面容已经变得无比扭曲,一派涕泪交流,便连开口说话都没了力气。
“断龙石。”墨公子走到他身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打开它,便可少遭些罪。”
“哈哈哈哈哈哈!”庄元景却猛地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祖龙潭下从无活口,那些人都死定了,都成了我大陈王朝复兴的活祭!”
“你说什么!”墨公子一字一句地说着,凝气成冰,透骨寒凉。
他一抖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直接刺入了庄元景的肩胛处,旋即拔出再刺……不过几息功夫,后者的身上便多出了十数个极窄的伤口,均不在要害部位。
卫鹰也并不迟疑,立时又加了几指下去,已是用上了分筋截脉手的最后一式,也是常人根本无法忍耐的那一式。
庄元景的身子,如同蛆虫一般在地面上扭动挣扎,每一次喘息,都像是要吐尽胸中最后一口气,可偏偏那痛却是如影随形,怎么都无法摆脱。
“好!”他猛地大叫一声:“我说,先解了穴道再说!”
墨公子眼风清冷地扫过,卫鹰便出手解了截脉手。
庄元景躺在地上,如同濒临死亡的鱼一般,又喘息了好一会儿,方才开了口。
“这断龙石,确实是可以打开的。位置就在,就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卫苍想要凑上前去细听,却被墨公子阻止了。
“若是不想说,便算了。”
他的话音未落,卫鹰便已经再度出了手,剧痛再度加身,庄元景面上却是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解忧公子,竟能看破我的缓兵之计。但那又如何?我的使命已经结束,祖龙必会佑我大陈早日复兴,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亦无遗憾。倒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景大娘子,却是要陪着我一起上路,成为大陈伟业之中,必不可少的那块踏脚之石!”
“他要寻死!”卫鹰跟卫苍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立时制住了庄元景的身体,又卸掉了他的下巴,检查口中是否藏有毒丸。
只是这一切还没做完,鲜血便已经从庄元景的口中流了出来。
“他自绝了心脉。”卫苍检查之后,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知道了。”墨公子面上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只是捋起了袖子,提着剑便向那石壁而去。
“卫苍带着亲卫在附近寻找机关。”他吩咐道:“其他人,除了留下几个看守门户之外,全部过来一起开山凿石。”
洛千淮与星璇以及靳燕鱼缩在一处,紧紧背靠着大石,一动都不敢动。
甬道中已被浓郁的腥气灌满,那些粘液沾到了四壁之上,隐隐发光。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先前那些发光的所谓苔藓,究竟是来自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