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你不舒服吗?”卞子晋的大儿子江承运蹲在他手边,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承运。”卞子晋目光霎那间变得柔和,将儿子抱起来,“怎么了?要爹爹陪你玩吗?”
虽然他对子女的冠以妻姓有些不满,但是却甚为喜欢两个儿女,不同于江莲,两个孩子乖巧懂事,是完全属于他的血脉。
过往他有些遗憾孩子是妻姓,但是他又失了忆,不知道自己的本姓,现在他可以将两个孩子改回天底下最尊贵的姓,相信三娘也不会反对。
江莲牵着小女儿出来,就看到父子俩闹成恶一团,小女儿见状,也如小炮弹冲了进去。
卞子晋见状,将女儿揽入坏,大手故意往她的胳肢窝去,弄得小女儿笑的站都站不稳了。
江莲则是含笑看着这一幕,心中感谢那个暗中通知她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知道对方可能不怀好意,但是她是不会放开卞子晋的,那个所谓的昭王妃也别想在她这里摆架子,她已经让人通知爹爹,让他带着族中父老乡亲到京城给她助威。
幸亏她赶的及时,没想到自家夫君的身份比她想的更加尊贵,一开始她以为对方就是侯爷、爵爷府上的少爷公子,没想到居然是皇子。
想到此,江莲面上笑容加大,上前给卞子晋擦了擦汗,温声道:“你啊,孩子们被你宠的都快上天了!”
卞子晋握住她的手,目露诧异,“三娘,你不生气了。”
江莲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我能怎么办,已经是你的人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反正我想通了,若是朝廷不想你当王爷,咱们大不了回濉溪,你还有我和承运、承汐。”
她也不是蠢人,不管自家丈夫是不是,要看朝廷认不认,可是这两天门口看似门庭若市,其实来的都是不紧要的人,最重要的是,那个昭王妃迟迟没有出现。
哼!真当自己是仙女吗?
“三娘……”卞子晋眸光颤动,声音带着些哽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莲羞涩一笑,“妾身亦然。”
两个小孩见状,扑到两人怀里,一人给了一个甜吻,一家四口看着其乐融融。
……
夜晚,残月如弓,冷清清地挂在夜空,惨白的月光将地面照的仿佛扑了一层雪。
“人到哪里了?”谢少虞负手站在门口廊下,仰头看着孤零零的残月。
一名高大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墙角阴影,恭敬道:“江父以及他的两个女儿、女婿、几个侄儿等人还有两天到直隶。”
谢少虞默默算了算,这么说来正好在殿试结束后,江父他们就能到京城,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保护好他们。”
高大黑影躬身应下。
夜空云浪翻滚,时而如纱一般遮掩月色,悠悠夜风吹过,墙角暗影消失。
守在门口的钟柳从屋内拿出一件披风,走到谢少虞跟前,“公子,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谢少虞披上披风,目光落到漆黑幽深的墙外夜景,“钟柳,你说,苏源听到昭王没死的消息,会高兴吗?”
“苏族长应该是高兴,江莲还有孩子对于苏源来说,没有昭王重要。”钟柳说道。
江莲看着没有多少心机,哪能和苏辰仪这种世家出身的人相比,尤其苏氏后宅的乱子可不比一些王公后院的少。
谢少虞笑了笑:“有时候人会被自己轻视的存在打败。”
……
按理来说,身为会试头名,廖修远会试结束后,他的住处肯定很热闹,再加上之前贡院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廖修远凭借脸已经预定状元,大家对他肯定更加关注。
奈何,此届又多了一个卞子晋,据说是流落民间的昭王,堂堂皇子流落民间,还参加科举通过了会试,而且还娶妻生子,家中还有王妃,大伙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卞子晋那里,许多人是抓耳挠腮,想要知道一个结果。
但是现在流言纷杂,各种说法都有,对于卞子晋这事,除了昭王府的长史出来,没见昭王妃发声,同在京城、和昭王是一母同胞的四公主也不曾派人登门拜访,这就让许多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为此,廖修远这边的关注度就少了,不过他倒觉得轻松许多。
他也有些好奇,卞子晋到底是不是昭王,若是的话,是不是不用参加殿试了。
……
殿试之前,按照往常礼部通知考中的贡士们三日后去宫中观摩学习礼仪。
贡士们听到通知,连忙做了准备,虽说参加殿试的基本没有落选的,最次也是同进士出身,但是今年不同,陛下改了要求,三甲同进士出身的人要进入国子监学习,成为国二生,在里面学习后,才能让做官,能入一甲、二甲,最好不要成为三甲。
若是殿试当天因为礼仪问题,被排到三甲,他们要呕死。
第64章
三日后,本次恩科取士的贡士都儒巾襕衫,一大早就在紫禁城东华门集合,一些人来到的时间都比上朝的人早了。
天蒙蒙亮时,众人依照杏榜上的名次列队鱼贯进入文化殿。
众人发现近日在京中风头正盛的卞子晋也按时参加了此次礼仪教导。
这下让大家有些拿不准了,若是如民间传言,此时卞子晋不应该参加,他是昭王,就是殿试被录取了,也不能授予官职,难道是昭王府的人认错了,否则杏榜公布这么长时间,不曾见朝廷有所动静,就是刚才招待他们的礼部官员,对待卞子晋的态度也没什么特别,还不如会元廖修远受到的礼遇。
可是对方那风度翩翩、淡定自若的模样,大家也一时分不清到底真相是什么?
说不定陛下等到殿试时再相认。
不过除了这事,此次杏榜的最后一名孙文星发现那日与他争吵的小年轻也在队伍里,对方见到他,反而嚣张地龇牙笑。
孙文星气的脸都涨红了,可是顾忌场地,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有知晓当日经过的人看到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不由得发笑,不管如何,小年轻出现在此次队伍里,已经是赢了孙文星。
毕竟孙文星是杏榜最后一名,在场出现的所有人都比他强。
廖修远站在队首,神色淡定,唇色因为病弱有些暗红,他察觉到有人看他,装作不经意回眸,恰好对上卞子晋的眼神。
四目相对,对方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廖修远眨了一下眼,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转回了头。
他与卞子晋的交集不多,会试结束后,自己一直养病,就连揭榜那天都不曾去看,后来听说了贡院门口的热闹,也知道卞子晋的身世,不管对方是真、是假,现下都不宜深交。
廖修远站在队首,一直没发觉,不止卞子晋,队伍的其他人也在关注他。
病弱如霜的公子眉目间满是文雅之气,身量挺拔,同样的儒巾襕衫的装束在他身上好似升华了一般,看着特别秀丽,看廖修远这模样,众人将心中殿试的名次又押了一押,对方成为状元的可能性越发高了。
上午众人学了觐见时的礼仪,用过午膳,大家又学了当官老爷的礼仪,等到众人出宫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漫步在皇宫广场,漫天灿烂晚霞如奢华的花路一般恭候着他们,时而翻滚着耀眼的金色鳞光,让人一扫一天的疲惫。
迈过金水桥时,正好一众穿着绯色朝服、腰间扎着蟒纹腰带的官员走过,众人连忙让路,对比他们在宫外看到的官员,这群官员的年龄过分年轻了,看他们的服饰和来时方向,众人推测这群人应该是乾清宫顾问处的内阁学士,实打实的皇帝近臣,无论是能力还是帝王的看重都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
有人偷偷瞄了一眼,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内廷重臣,同样一身官服,他们穿着在身的姿态和气势简直要高外面两三个等级,而且容貌、气质大多卓越,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萌生低到尘埃的想法。
廖修远看到徐於菟也走在人群里。
众贡士让道行礼:“诸位大人有礼!”
徐於菟、洛平川、谢少虞等人回了礼。
卞子晋看到他们,没忍住内心的冲动,微微扬高了声音,“诸位大人,学生卞子晋有礼。”
众人顿时专注地看向徐於菟等人,大气也不敢喘。
不怪卞子晋着急,自从入宫后,无论是招待的礼部官员还是内侍对他与旁人都一样,也没见陛下宣召他。
徐於菟、谢少虞等人仍然神色淡定,微微点头。
徐於菟还贴心地应了一声,“哦。”
这一声“哦”彻底将卞子晋的话堵住了,他不再言语。
等到徐於菟、洛平川他们离开,众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卞子晋的身上。
刚刚这波人是顾问处学士,他们的态度代表着皇帝,可是看刚才的模样,似乎不妙啊!
……
转眼至三月二十二,殿试日子。
卯时正,众贡士已经在紫禁城宫门处集合。
不多时有专人引路,众人进宫,
即使先前已经入宫一次,可此时不同那时的心态,那时大家觉得宫城巍峨、富贵,现在大家入宫时,再看狭长的宫道、高高的宫墙,只觉得压抑沉闷,惶惶然担心自己不小心出错,坠入万丈深渊。
此次殿试的场合仍然在太和殿,众人按照自己会试的名次寻到位置坐下。
片刻后,披甲羽林卫鱼贯进入,目光冷肃地盯着他们。
等到殿外钟罄停止后,朝中众臣们面色肃穆地走进来,按照官位、官职在各自的位置就位。
须臾,霍瑾瑜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大殿上。
礼部尚书开口道:“臣领新科贡士一百八十六人叩见吾皇万岁!”
此届会试录取人数比往届人数都多,一是因为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比往届多,二是国子监那边第一年改革,她想多凑一些同进士出身的人,看看国子监现下这套改革能不能试行下去,说实话,她虽然定下了国一、国二、国三、国四的标准,但是她自己都不清楚标准范围,可是她清楚,升级考的难度至少要和会试持平,不能变的如后世大学那样简单。
贡士们跟着礼部尚书一起跪下山呼万岁!
一回生,二回熟,对于已经第二次主持殿试的霍瑾瑜来时,这次十分淡定。
霍瑾瑜目光落到为首的廖修远身上,温雅毓秀,面色有些苍白,身形清瘦,儒巾襕衫套上身,比其他人要更好看,文人的衣服要想好看、除了自身的气质礼仪外,还要瘦,而此时的廖修远气质在众人中最是出尘的。
至于……
霍瑾瑜不动声色地扫了扫三排的卞子晋,垂眸敛目,风度翩翩,确实年纪大了许多,看着要和她差辈了,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她那些哥哥哪个按照年龄都能给她当爹。
“众卿平身!”霍瑾瑜没说什么套话,直接让贡士们坐下。
众人落座后,霍瑾瑜也坐下,曾太傅躬身取来试卷,肃声宣布昌宁五年的殿试开始。
礼部尚书也重复了一遍。
接着内侍给众人发放笔墨纸砚,然后是刊印的策题。
等到外面日头渐盛,金灿灿的日光射进太和殿时,殿试也正式开始。
霍瑾瑜看了一会儿,与众臣来到偏殿了。
到了偏殿,霍瑾瑜扭身看着身后一大串朝廷众臣,默然无语。
宣王、六部尚书、侍郎,谢公、曾太傅、蔡国公、勋国公、虢国公、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鸿胪寺卿、五城兵马司……但凡能来的都来了,简直堪比上朝。
连褚青霞都过来了,她一身女装掺在众臣之间,显得格外醒目。
看来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啊!
众臣看清他眸中的意思,也是尴尬一笑。
霍瑾瑜望向宋致,“宋师兄,朕记得,你前两日不是告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