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瑾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端起茶润了一下口。
檀菱想起霍瑾瑜最后与谢少虞的玩笑话,揣摩道:“陛下,您刚才与谢大人说的话,是吓唬他的吗?”
霍瑾瑜放下茶盏,“当不当真,要看殿试当时的场景,若是什么事没发生,就是玩笑话,若是发生了,朕也不会束手就擒,让他们踩在朕的头上。”
既然有胆子闹,那么也要有能力承担后果,到时候她可不会心软。
檀菱:“可是奴婢以为,这事您不必下场,不如让其他人来做。”
陛下乃天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扯到许多人,陛下就算想要反击,也可以指使宣王、虢国公、南宁侯他们,这样还能有余地。
霍瑾瑜笑了笑,“有些事若是力气小了,恐怕会有人得寸进尺,效果反而不好。”
再者现下谢少虞知道了,估计会说与宋致听,以宋致的性子和能力,多半不会发生这事,到时候她就轻松了。
想到此,霍瑾瑜心中愧疚了一秒,命人给宋致又送了一些赏赐和补品,品相好的老参也送了十多根。
如此趁手的手下,不能压榨太狠了,还是要时不时关爱一下。
忙完这些,霍瑾瑜收笔,将折子挪到一边,拿起一旁的信件。
这些信件都是送给她的私信,不是心腹大臣就是亲近的亲戚。
……
长公主:除了每月不变的一催婚,询问新税政的内容多了。
康王:试探询问霍瑾瑜还没有其他政策,今年是不是颁布完了?
毕竟今年才开头,陛下就给天下许多勋贵宗室官员一套重击,大家担心这只是开胃菜,所以推着康王询问是不是还有其他的。
对于这个问题,霍瑾瑜倒是可以肯定,未来两年的重心就是这些。
毅王:询问是不是国库的钱不够花了,若是不够了,他会加紧开采草原的矿,毅王府的岁禄也暂时不用发了,毅王府现下够吃。
毅王有心帮忙,可是他本身不擅长赚钱,霍瑾瑜自从登基后,不曾短过冀州和毅王府的武器和粮草,不吝啬钱财加强冀州的基础建设、铺桥修路都是基本的,还建设了钢铁厂、火器厂……要知道他也是藩王,可以看出陛下对他的信任。
霍瑾瑜挠了挠下巴。
话说这么些年,即使开了海贸还有景行这些,但是她赚得多、花的更多,运进国库的钱多,可是花钱的地方也多,虽然没到“年光族”的地步,但是现下国库也就一千多万银子。
目前这个剩余,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原先她以为以去年的那个速度,国库年底的存银不足一千万呢。
……
其实“一体纳粮纳税”政策定下后,民间确实有许多人怀疑朝廷是不是没钱花了,所以才要改政策,毕竟这两年朝廷耗费的钱大家都看的清楚。
单是昌宁六年,那年五月的日食仍然在许多人的记忆深处不曾磨灭,都说日食过后,必有灾殃,那年也确实如此,全国各地天灾人祸频发,水患、旱灾、造反……边陲还出现了痘疫,连堂堂辽王都废了。
这年许多地方不仅免税赋,户部还要发放赈灾钱粮,能收上的钱有去年一半,就已经是幸运了,后来的牛痘接种推广,虽然朝廷收钱,据说本身就没有盈余,还要与地方分钱。
昌宁七年的山东、山西、陕西等地旱灾蝗灾并发,朝廷又花费了大代价治蝗,现下当年南下运鸭船只的盛况,至今仍然被沿途许多百姓津津乐道,而且朝廷大规模开展水利工程建设,兴建的水库、水坝、深井、沟渠不知道有多少。
单是现在还在建设中的超级水利工程就有六个,这些都是要流水的钱。
大家稍微一核算,越算越觉得陛下就是没钱了,所以才进行税赋改革的。
民间百姓虽然有许多不识字,但是他们又不是笨蛋,一些士绅对陛下阴阳怪气,好似陛下抄他家似的,可是他们纳的税银大部分都用在他们身上了。
对于那些老爷来说,收的那点钱顶多就是划了一点小口子,他们老百姓为了纳税纳粮倾家荡产时,没见那些老爷这般动容。
当然民间舆论到这个地步,其中也有不少是霍瑾瑜命人暗中引导的作用,她才不会坐以待毙。
……
霍瑾瑜看完毅王的信,心中暖暖的,大哥果然最靠谱。
还有一些宗室辈分较大的老臣诉苦的,霍瑾瑜吩咐韩植莫忘了给对方送一份慰问,至于老臣心中对于新政的怨念,她当做看不到。
最后是霍永安的来信。
她看了一遍,眉心微蹙,又看了看信封,是他没错。
霍永安信中询问,若是犯了“欺君大罪”,会不会被杀头。
欺君?
还是“大罪”?
霍瑾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起先前霍永安送的那份意图“过河拆桥”的信。
她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霍永安不会先斩后奏,已经将人收拾了吧。
韩植见她表情不对,小心问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霍瑾瑜呢喃道:“韩植,你觉得霍永安嘴里的‘欺君大罪’到什么程度?”
“啊?”韩植傻眼,深吸一口气,“永安殿下到底做了什么要不得事情?”
霍瑾瑜素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对了,辽王府最近可曾上折子?”
“嘶——陛下!您是怀疑永安殿下要对辽王出手?”韩植眼睛瞪圆了。
“朕也是猜测。朕写封信,你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宣州。”霍瑾瑜抬手按了按眉心。
她更担心霍永安已经得手了。
……
谢少虞出宫后,等到宋致散衙,去了宋府,将与霍瑾瑜的说话内容简单告诉了他。
宋致傻眼,“陛下是在开玩笑吧。”
陛下看着明明温文尔雅,为什么说话、做事一惊一乍的。
他这样做了,可曾想过对满朝文武的冲击啊!
谢少虞眉心凝结,“弟子愚钝,看不出陛下的意思。”
宋致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大手使劲拍着桌子,“谁若敢乱说,我当即就将他踹了。”
让他绝对没有开口的机会。
“……”谢少虞觉得殿试当天,恐怕有不少热闹可看,可惜因为谢宰丹,他要回避。
老师身为礼部尚书,怎么学着武将做派了。
宋致看出他的想法,顿时斜了他一眼。
君子做派也要看人,对方都有胆子闹到殿试了,那个时候当然是在第一时间掐断火苗,防止事态恶化。
……
五日后,霍瑾瑜送去宣州的信也到了。
霍永安捏着信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吹着寒风,两腿轻轻摇晃,目光落到西南方向的辽王府。
陛下来信让他护好辽王,不要想着“过河拆桥”。
可是……
“现在怎么办?”霍永安看向一旁的徐衔蝉、贾拓。
其实他之前给陛下写信询问后,也想通了,现下辽王这个样子,虽然长得恶心点,活着确实比死了用处要大。
可是看陛下这里来信,似乎将“欺君大罪”和辽王想到一处了。
若是辽王没事,他还能解释,但是两天前,辽王府传来消息,说辽王洗澡时溺水死了。
而且经过他们调查,辽王也不是两天前死的,告诉他们时,已经死了一天。
现在辽王出事,在陛下那里,他这个“欺君大罪”不会盖到他头上了吧。
“啪!”
霍永安给了自己脑门一下。
无缘无故给陛下写信干什么,这不是留现成的把柄吗?
徐衔蝉也是无语,“你也真是,没事给陛下写信说这些干什么?”
霍永安生无可恋道:“我也是也想探探陛下小舅舅的口风。”
“现在怎么办?辽王没了,要不要通知陛下?”贾拓随手抓起城墙上的积雪,团成一圈,用力砸向远处,“其实吧,咱们也不用担心,辽王的事也是因为辽王府的人照顾不周。”
“主要是他先向陛下认下了‘欺君大罪’。”徐衔蝉鼻子都快气歪了。
一时说不清辽王出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不管如何,这个“欺君大罪”和辽王绑上了,陛下估计不会怀疑其他。
贾拓也无语道:“你们一个两个对我耳提面命,怎么轮到自己倒拉胯了,现在还时兴自投罗网吗?”
徐衔蝉:“这可不包括我,你问他?”
霍永安对上两人控诉的眼神,目光游移,讪讪道:“我也是担心洛大人,想着若是情况严重,咱们趁早做准备。”
徐衔蝉、贾拓对此冷哼一声,没说其他话。
霍永安低头又看了一遍内容,挠了挠头,“你们不用担心,若是事发,你们将事都推到我身上。”
徐衔蝉嗤笑道:“你先渡过辽王这一关吧。”
忽而,贾拓轻拍一下手,“如果陛下这次没有重罚他,是不是代表洛大人那事有转圜余地。”
“两事又不能混为一谈,现下朝野谁在乎辽王的性命。”徐衔蝉忧愁道。
霍永安:“不管如何,辽王去世,还是要给京城一个交代,正好官府也查的差不多了,我回去就给陛下写折子,将事情原委还有官府案件信息告诉他。”
徐衔蝉、贾拓也只能点头了。
一行人从城楼下来,徐衔蝉正好瞥到洛平川与一名女子走在一起,顿时撞了撞贾拓的肩膀。
“洛……”贾拓张嘴正要喊,被霍永安捂住了嘴。
他瞪大眼睛,“唔唔……”干什么。
霍永安:“我还没想好怎么和洛大人说写信的事,你别乱喊。”
贾拓用手肘给了他一下,对方松开手,他无语道:“说的我跟长舌妇似的,我只是想和洛大人打招呼。”
他又看了一眼,认出来与洛大人走在一起的乃是西城高老大夫的孙女,也是一名女大夫,之前天花时,她帮忙照顾治疗了不少患病的女患者。
高老大夫就是之前给洛大人治伤的人,不知道高姑娘知不知道洛大人的身份。
“那就行。”霍永安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去慈幼院了。”
贾拓:“之前我还以为洛大人与高姑娘是一对,现在城中还传着他们两个的谣言,高姑娘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