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河往后一看,当即解下腰间的令牌拍在桌子上,大声道:“衙门办案,都让开!”
众人听到声音,下意识望向萧大河这桌,虽然萧大河看着普普通通,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但是同桌的宋致、宣王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护卫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大家当即散开,刚刚地上已经滚在一起、互相扯嘴巴踹腿的人一下子也分开,起身后,有的双方还勾肩搭背,满脸嬉笑,力证他们不是在打架,只是在玩闹。
宋致没想到只是叫嚷一下,就解决了,笑道:“萧捕快威武!”
小孩也兴奋拍手,“爹爹威武!”
一行人从茶摊上离开,经过交谈,宣王得知原来元宵节那天,不是萧大河第一次见他们,早在小七带着百官去农事试验场挖红薯时抱的孩子就是萧大河的儿子。
萧大河怜爱地摸了摸孩子,“这孩子得陛下眷顾,我一定要让他去考状元,未来好给陛下干活。”
小孩仰头,满脸懵懂道:“我要考状元!”
宋致闻言笑了笑,也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不用这般提早定下,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只要能干实事,即使不是状元,当个将军也不错。”
若是孩子实在没读书天赋,对他对家人都不好。
小孩咬着手纠结:“我也想当大将军。”
萧大河无语,轻轻拍了他一下。
就不能在外人面前坚持一下吗!
第107章
宣王在外逛了一遭,听了一些民间关于洛平川事情的反应,只能说京城这边还好,比较靠北,但是对于一些守旧的东南地区,他就不清楚了。
东南地区对于洛平川这事,无异于经历了一场超强飓风,尤其洛平川的籍贯地,当年她三元及第时,村里、县里还有州府都送了牌匾,连牌坊都建的格外高大。
现在骤然一个惊雷告诉他们洛平川是女子,本地人也懵啊!
现在听说陛下没有过多怪罪洛平川,仍然还当着官,只是罚了她三年的俸禄,功名还在,但是大家还是觉得心里忐忑,看着三元及第的牌坊,一时间无所适从。
未来让他们怎么宣传,自己村里祖坟几百多年冒了一次青烟,最后还落到一个女子身上了,不敢想未来有多少人会说道。
许多本村的人欣喜功名还在,无论是男是女,但是功名不是假的,最重要现在陛下不怪罪,他们的洛三元还当着官,旁人一切不好听的话都是酸言酸语。
至于其他州府的人则是看热闹的更多,也有幸灾乐祸的,许多地方针对女子的批判言论多了起来。
一些人猛然发现,他们大景朝现在不仅有女状元,还有女侯爷、女将士、女学生,这也太巧了。
再加上年初的税政改革,算是彻底刺激到一些人的神经,整日写诗、写词批判,想要警醒朝廷,最重要的是让霍瑾瑜拨乱反正,不要“执迷不悟”。
而曾太傅、谢公作为当世响当当的文坛魁首,又在朝廷担有职位,各种各样的帖子和书信都送到他们府中。
宣王也只是被京城官员和宗室烦,以他的权威,想要躲人还是容易的。
曾太傅、谢公就难了些,与他们写信的,不是往日好友,就是昔日桃李。
现在各地每天送到两人府上的书信都以筐计算。
曾太傅初时还有耐心,后面就有些麻了,一件事你听了十几遍,还能有耐心,但是若是几十遍,耳朵都起茧子了。
不就是一个女状元吗?有什么可稀奇的,又不是出现一个女神仙,一个个看书信内容,怎么跟天塌了似的。
对面帮他收拾信件的宋致嘴角微抽,“老师,你一开始听说这消息时,不是差点摔了一跤吗?”
此事虽然不是他亲眼见到的,却是曾师弟和他说的。
曾太傅当即眼一横,振振有词道:“老夫那时是因为石板上有霜,不小心滑了一跤,才不是因为这事。”
宋致:“是是是……您才不是因为洛平川变成女子而惊讶,她若是变成神仙,你才会跳起来。”
“宋致,你找打吗?”曾太傅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抓起桌边的镇纸,意思不言而喻。
“老师,我不想找死。”宋致看着曾太傅手中冒着寒光的镇纸,后背泛起了虚汗,两步上前,将他的镇纸哄走,“老师,这东西硌手,你若是想动手,咱们上手就好,别拿东西砸,伤了弟子没事,若是摔坏了东西,你也心疼。”
“吃什么药了,居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曾太傅由着他动作,上下审视,人似乎也没有生病。
宋致闻言,有些尴尬地桌上的砚台也挪开,防止老师又换了一个东西,“您年纪大了,发脾气容易出事,你说得对,洛平川是女状元,没什么可稀奇的,她若是真如你所言,变成了女神仙,还是咱们大景朝的福气。”
“什么福气?”曾太傅抬手拍了他一下,“闹得天下大乱,有本事藏一辈子。”
宋致:“又不是她愿意的,她比谁都想藏一辈子,谁曾想那日邓生喝的那么醉,居然事后还有脑子,我真怀疑他后来是为了报复洛平川,谁知道误打误撞,他怎么能那么肯定,以前我都恍惚了好几天。”
“……”曾太傅精眸一闪,用诱哄孙子的语气问道:“你从前恍惚了几天?老夫都差点摔一跤,你以前年纪小,被吓到也正常。”
“没多少,只是被吓一跳……”宋致话说到一半,瞬间合上了嘴,侧头对上曾太傅满是鼓励的眼睛,顿时干笑,“老师……弟子说的也是前两天的事。”
“哼!”曾太傅若是被他哄道,就白长了这么大的岁数,干瘦的大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别想着哄我,如果老夫知道你说谎,哼哼……”
“……”宋致感觉手臂这力道犹如鹰爪,他家老师真是老当益壮。
宋致:“老师,你冷静些,弟子也就比您提前一些日子,略微比邓生爆出来时早一点,就早一点点。”
“什么时候?给个确切时间,是一年,还是两年,或者当年洛平川是状元时,你就知道了。”曾太傅继续逼问。
宋致侧头,有些尴尬道:“没那么多早,就是当时与宣王一起下民间整治田地兼并侵占的时候发现的。”
曾太傅如白雪一般的胡子顿时抖了抖,“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合着那么早。
也不提醒他一下,让他受了惊吓。
想到此,曾太傅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往他头上拍。
“欸!老师,老师,您别打了,小心闪到腰。”宋致小心躲闪,既要让他师父出到气,自己还不能伤到。
外面守门的老赵见到这一幕,在宋致冲出来时,默默伸出了脚。
“!”宋致一头黑线,当即一跳,闪身跳到了院子里,无语地看着他,“老赵,你不厚道啊!”
老赵一副老实状,“宋先生,你误会了,老奴刚刚看到了一只虫子,可惜没捉住他。”
宋致:……
“有本事你别跑!”曾太傅揪着衣袍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道。
宋致:“老师,您悠着点,咱们先歇歇。”
秋风习习,师徒两人围着院子转圈,全身都裹满了院中的桂花香。
曾默领着谢公进来时,就看到自家老父亲与宋致这般活泼的模样,站在院门有些踌躇,可是谢公在身边,总不能干站着。
宋致余光瞥到门口看热闹的谢公,连忙刹住腿,“老师,谢公来了。”
“谁来了也救不了你。”曾太傅跨步追上,最后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风度翩翩地走到院门口,望向谢公,“谢言,你怎么来了?”
谢公捋了捋胡须,笑眯眯道:“我听说你最近因为洛平川的事情有些烦躁,特来看看你。”
“让你白来一趟,老夫现在挺好的,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老夫没什么可说的。”曾太傅同样回以微笑。
一旁的曾默低声道:“父亲,不如先请谢公进屋喝一杯茶,咱们再说事。”
“哼!进来吧。”曾太傅让开位置,示意谢公进来。
两位老人在前面走着,曾默、宋致站在后面跟着。
曾默有心询问宋致,他因为何故被打,可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到了正厅,仆人送上清茶。
谢公揭开茶盖,吹了吹浮茶,抿了一口,“入口甘甜,清香四溢,曾兄这里的茶越发好喝了。”
曾太傅:“你今日说话好听,看来洛平川的事情也烦到你了。”
谢公放下茶盏,苦笑两声,“让曾兄看出来了,原以为你我二人同为天涯沦落人,今日见曾兄这般欢闹,在下却愁的头发都白了,老夫要学学你的心态。”
话音落下,众人目光下意识看向谢公的满头华发,又看看头顶白丝、脸上褶子不比谢公少的曾太傅。
宋致端起茶盏,遮住了唇角的弧度。
真是难得啊!谢公说话也变得有趣了。
曾太傅当即冷笑两声,“老夫是在教训徒弟,你也有一大群儿子、孙子,若是打不过他们,还有一大群奶娃娃,以你老胳膊、老腿,总不能还打不过吧。”
宋致肩膀抖的更狠了,就连沉稳的曾默也不好意思地侧过头。
谢公面上笑容微滞,扶额头疼道:“你啊,你啊,老夫算是服了你。”
曾太傅:“好了好了,你我都知道,洛平川这事要看陛下什么想法,陛下不在乎,那群人咋呼在乎也没用,谁让人家是状元。”
谢公:“老夫知道,可是自古以来,阴阳调和,大多是男子建功立业,女子相夫教子,现下洛平川这事,在许多人眼里,是违反天罡法理,他们想要拨乱反正。”
“何为反,何为正,心觉为正,洛平川能奉行圣人言,为生民立命,即为正,男女之别太狭隘,他们有本事超过她,冲你我控诉有什么用。”曾太傅嗤笑一声,端茶喝了一口,“咱们这个年纪不应该享福吗?”
宋致面上点头。
心中却道:可是老师你之前的言行不是这样的。
谢公摇头叹息,“道理我懂,只是事情骤然发生到眼前,有些不适应。”
虽然民间话本、戏文有许多女扮男装题材,可是这些大家都清楚,在现实中发生很少。
谁曾想,他们居然实打实遇到一个女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出身,人家还当了六年的话,而且是在京城天子眼下。
曾太傅:“有什么不适应的,陛下不是还封了一个女侯爷,现下有了第一个女状元,后面估计还有女侍郎、女将军,你要淡定。”
“……”谢公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搞不懂曾太傅这副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当他怕这些吗?他不是介意女子为官,而是担心会因此引起动乱,现下朝堂忙着西征,税务部刚刚成立,成立之初就与户部打了一架,还有陛下的新税政。
朝堂这么多事,既然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曾太傅:“反正我是想明白了,满朝文武当初没阻止褚青霞当侯爷,现下也阻止不了洛平川。”
谢公:“也许他们就是因为这样想,这次反对才如此激烈。”
曾太傅闻言,白眉上挑,“反对有什么用,洛平川是凭借自己真凭实学当上状元,一不是凭借美色、二不是凭借君恩,陛下也能容得下她,要怪就怪昌宁二年那届的考生不争气,让她得到这个状元,对了,首当其冲就是你家的谢少虞。”
谢公嘴角抽抽,捋须的手指了指宋致,“我那外孙是你的徒孙!你也逃不了。”
曾太傅顿时语塞,冷哼一声。
宋致坐在椅子上不敢动,眼珠子转了转。
幸亏老师还念师徒之谊,没说其他的。
送走谢公时,宋致仍能看到接连不断送到曾府的书信,心中庆幸,还好现下京中还有老师、谢公坐镇,否则他这个礼部尚书要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