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她的精神力已经使用到干涸了。这个尝试过后,脑海中又传来一阵刺痛,被兴奋感压下的疲惫再次席卷而来。
她压下疑惑,将花苞放在一边,拉紧了棉被。
次日,她是被窗外孩子们的玩闹声和邻居们的寒暄吵醒的,想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好在推开门时,正遇见同样刚起床的加西娅。
两人默契地忽略了这点尴尬。
她简单和加西娅说明了一下她梦游的情况,取了她的一只圆烧瓶把湖水倒了一大半进去,就匆匆离开鸢尾街,敲响了梅维斯的家门。
梅维斯没有进山打猎,她这阵子都在家陪伴索菲亚,眼看着憔悴了许多。听到她的来意,眼里顿时迸出强烈的光,接过烧瓶连连道谢。
“索菲亚最近似乎不太认得我了。”梅维斯引着露西塔进屋,叹了口气:“她睡得越来越久,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陌生了,甚至越来越像一只普通的夜莺。”
索菲亚躺在梅维斯为她特别订制的小木床上,放在她的卧室床铺旁边,两人进来的时候她还在睡。
梅维斯把她捧起来,揉了揉脑袋,索菲亚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露西塔和她一个对视,就知道梅维斯说得一点也不夸张。比起初见时她人性化的探究目光,现在的索菲亚眼神清澈而懵懂,和森林里那些普通的鸟几乎看不出区别。
好在把装好的水拿出来给她的时候,她还是露出了本能的渴望。
鸟儿喝水很慢,两人耐心地举着杯子,直到完全喝干。
索菲亚似乎迷茫了一会儿,身子摇摆了两下,展开翅膀扑到床上,竟钻到了梅维斯的被子里。
“索菲亚!”梅维斯着急地喊了一声。
却见被子里就渐渐鼓出一个人形,唬得梅维斯掀被子的手顿时停住。
这时,从被子边上探出个金发的脑袋。
索菲亚绿色的眼眸中还带着大梦后的茫然,金发散乱,迷惑的神情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孩子,没经受过任何时间的摧折。
她陌生地环顾一周,才把视线转过来看着梅维斯,不熟练地对着梅维斯笑了笑:“别哭。”
梅维斯一惊,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脸上早已是一片冰凉的水迹。
即使索菲亚先机灵地钻到了被子里,露西塔此刻面对裹在被子里未着寸缕的她,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尴尬。
她识趣地出去带上门,把空间留给这对多灾多难的朋友。
在外面坐了好一会儿,露西塔试着打开袖扣空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空间已经崩碎了。
现在它只是一颗普通的木纽扣。
这也在情理之中,她的空间能力还很不熟练,第一次构筑空间能维持这么久的稳定,让她成功把湖水带了回来,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又有一会儿,卧室门才被推开,梅维斯肿着眼睛走了出来。
见着露西塔,她又背过身去吸了口气,一开口嗓子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知道那瓶让她变回来的水是怎么弄到的了,想跟你谈谈,你方便吗?”
露西塔刚好也有问题想问,顺势起身拍了拍梅维斯的肩膀,进了卧室。
索菲亚已经换上了梅维斯的衣服,一套浅褐色格纹的棉质睡衣,一头未曾修剪的金色长发拿梅维斯的棉绳扎了个低辫甩到胸前,随意地坐在床边。她的身量还是未长成的模样,穿着梅维斯的衣服有些空荡,袖口和裤腿处翻折了好几下。
索菲亚见她进来,就起身迎了上来,眼睛一弯:“你好,露西塔。我听梅维斯说,那瓶湖水是你在森林里带回来的,对吗?真的很谢谢你。”
她的说话风格和她看起来一样天真幼稚,不太像梅维斯口中那个一路杀出城的索菲亚,倒是像梅维斯描述初见时那个用天真的谎话吓唬人的孩子。
这也在情理之中,这孩子在精灵族本就还未成年。
露西塔不由自主地柔下了语气:“别客气,索菲亚。事实上,关于那片湖,我还有很多难解的困惑,能问问你吗?”
“关于那片湖的事,我想我也许知道一点。”索菲亚很干脆地回答:“这在精灵族算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每个精灵都知道,只是不好拿到外面传。你随便问个精灵都会有答案的,只是我听说因为我,我的族人十年来都没踏足这里,所以你问不到而已。”
“五百多年前,精灵族还繁盛的时候,那是给每个出生的族人施加祝福的圣湖。”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文名~
第13章 夜莺的过去09
“那时候,每个新生儿刚出生时,都会抱到王庭前在圣湖中进行洗礼,据说可以消灾解厄,获得神的祝福。我身上的诅咒大概就是这么消除的。”
索菲亚笑了笑:“我原本以为这个消灾解厄的湖、还有那个不可杀人的诅咒都是传说,没想到居然全都是真的。其实,我杀了人之后就有了预感,立刻后悔了。早知道这样,打晕她们也不是不行。”
露西塔觉得她的笑容有一点忧郁。
不过多年的诅咒加身,也确实很难保持乐观。
“没人知道圣湖的源起是什么,或许王族知道,但王族已经随着五百多年前的战败被人类俘虏,就此失去了踪迹。从那以后,圣湖就消失了,没人再见过它。”
“族人们猜测,圣湖的存在和王族息息相关。王族血统断绝,圣湖也就不复存在了。众说纷纭,但都没什么根据。”
“关于你嗅觉的问题……”
露西塔打断了一下,补充道:“现在已经恢复了,但灵敏了许多,而且还是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特殊气味。”
“比如‘生命’和‘死亡’?”
“对。”
索菲亚闻言,出乎意料地朝她伸出手:“你闻我身上有什么气味吗?”
露西塔起身走近,低头嗅了嗅,神色一惊:“怎么会——”
“居然真的可以闻到。”索菲亚惊奇地叹了一声:“你知道吗?这种直接感知到真实的能力,只有我们族里的大祭司沟通神灵时才能做到。不过我们大祭司是五感都能感知真实,而你仅仅是嗅觉。”
感知真实?
某种程度来说确实如此,无论生命还是死亡,都不是表层世界能观察到的东西。而她是直接越过表层世界,直接感知到事物的本质,才会好似失去嗅觉一样,又能嗅到生死的味道。
露西塔的思维发散了一瞬,突然回神:“不对,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声调都有些变了:“你明明喝下了解除诅咒的圣湖水,为什么还是会死啊!”
索菲亚身上的死气比初见时减弱了很多,但还是呈衰败之象,给人命不久矣的感觉。
“和诅咒无关,我的真灵要耗尽啦。”她轻叹一声:“精灵的寿命足足有五百年,就算变成夜莺也不会改变。但变成夜莺之后,我的思维在不停地退化,差点变成森林里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无知飞鸟。如果是那样,就算能活五百岁又有什么意思?真正的我岂非早在一开始就死了。”
“我用真灵维持自己的意识,维持了十年,直到最近真灵即将耗尽,才开始一点一点地遗忘。忘记过去,忘记亲人,一天天地沉睡。等我连自己都忘记那一天,我就真的作为一只无知的夜莺死掉了。熬到了现在,即使解除了诅咒,我也已经油尽灯枯了。”
露西塔抿了抿唇:“梅维斯知道吗?”
索菲亚无奈地笑了:“我告诉她了,你刚刚也看见了,哭得好像我立刻就要死了一样。其实我还有好几个月能活呢。”
大概是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索菲亚表现得风轻云淡,一点不像个未成年的孩子。她问露西塔:“圣湖的事,我要通知族人过来调查一下。如果你想,我可以顺便帮你写信给大祭司,让她过来替你看看嗅觉异常的情况。”
露西塔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遭人惦记的,很爽快地托了索菲亚请大祭司来。
了却了这一桩事,露西塔拎着梅维斯答谢她的半扇野山豚,回到了自己的农场。
她有个新的想法要试一下。
一个完整的世界,时间法则和空间法则缺一不可。
她能开辟空间,但开辟出的空间没有时间,也没有生命。不能容纳活物,也不会产生变化。
换而言之——岂不是天然的食品保鲜容器吗?
做一个空间,就能省下买霜箱和养霜箱的钱,岂不美哉?
露西塔心痛地倒掉自己前天剩下的羊肉萝卜汤,更是加深了这一念头。
她在自己后院的池塘边捡了一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打算用它当作自己实验空间的载体。
这一次,她把空间做成了一个长方体。
三角锥形有鸡肋的四个尖角,而长方体虽然稳定性稍有不如,但同样的体积下,能容纳物品的有效空间会更大一些。
这个方块的极限体积大约是一升左右,比昨晚的极限大了将近一倍,但容纳食物还是远远不够,一棵菜就能装满它。
露西塔把这块石头放进口袋里,打算贴身携带,好观察它的维持时间。
做完这些,她的肚子也开始叫了。
她这才想起来,早晨由于出门着急没吃早餐,导致现在还没到中午,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趁着嗅觉恢复,露西塔打算去厨房做点食物。
路过客厅时,留意到桌子上的传讯羽盒。她想了想,给加西娅和梅维斯各自传过去一张纸条,邀请她们以及索菲亚共进午餐。
事情结束了,总要有些庆祝仪式。
不多时,她就收到了两条应邀的回信。
她去奥萝拉店里买了些新鲜的土豆、青菜和青蒜,又在特蕾莎店里买了两条白面包,打算把梅维斯今天刚送的野山豚处理掉。她家里没有霜箱,这么大一块豚肉恐怕等不到吃完,就要落得和前天的羊肉萝卜汤一样的结果——腐败扔掉。
说来也怪,嗅觉恢复以后,她的嗅觉不仅比原来灵敏许多,还慢慢拾起了一些也许是失忆前有的习惯。
她这次做菜和前天做羊肉萝卜汤的感觉很像,好像无师自通一般。不同的是,她现在隐隐感觉到,那是她从前就会的东西。
山豚肉有许多油脂,她先从腹部切出一大块分了好几层的五花肉,将排骨和腿肉先放在一旁,准备一半红烧一半煸炒。
做回锅肉需要薄肉片。先将大块的五花肉切下一条,铁锅烙皮后加水和葱姜煮。煮熟后捞出擦干切薄片,下锅炒出灯盏窝后加各种香料和酱汁,最后炒得满锅红油时,加入切好的青蒜断生即可。
红烧肉也需先切块水煮,之后用白砂糖炒出糖色,加香辛料一起炒上色,再加开水和香料焖煮收汁。
前天的羊肉萝卜汤虽然腐坏了,好在三条小鲫鱼在水桶里,还留着一口气。她拎出鲫鱼,去鳞掏胆后一条清蒸,一条红烧,一条和青菜炖了盅浓白的鱼汤。
之后,又切了几瓣蒜炒了个小青菜,土豆去皮切条拿黄油小火炸脆,撒上粗盐盛盘。
久违的食物香味弥漫在厨房的烟气里。露西塔享受地深吸了口气,顿时被呛得打开窗户散烟。
她伸了个懒腰。
半扇山豚肉切出的五花量很大,只一条切来炒了,剩余的都做了红烧肉。
她拿出剩余的几只大木碗,盛了几碗各自给贾文娜、希薇特等帮过忙的人送了去。索性镇子实在太小,送到地方的时候肉还是烫的。
看几人的反应,好似都没见过山豚这样的做法,都有些迷茫似的,但很快就纷纷折服在红烧肉的异香之下。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她事先拿汤盅扣在菜盘上保温,切好面包放在菜板上,只等着客人进门煎成焦黄当主食,就是一顿足够丰盛的午餐。
先来的是加西娅。
早上露西塔着急去找梅维斯,只简单和加西娅解释了两句就走了,因此她现在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习惯性地问候过,就有些急切地问:“我昨晚梦游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能再仔细跟我讲一讲吗?”
露西塔给她倒上羊奶,从善如流地同她讲了当时的一些细节,并辅以自己旁敲侧击的推测:“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你的母亲有些特别,被你遗传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