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感动地抱住长孙氏胳膊:“阿娘,你太好了!”
他还以为要费很大劲才能说服长孙氏,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长孙氏揽住儿子的身子:“你只记着刚才说的话,日后若有人欺负妹妹,记得拉她们一把就是了。”
李承乾重重点头:“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妹妹的!”
长孙氏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阿娘没什么不放心的。”
李承乾美滋滋。在母亲身边腻歪了一会儿,母子两个说些琐碎的话,长孙氏突然想起什么,道:“你若空了便去看看阿翁,他今日有些不舒坦。”
她也是知道李承乾和李渊关系好,若不去看李渊,事后知道必定要心里难受,这才提醒了一句。
果然李承乾听说李渊生病就坐不住了,也顾不得还在跟李渊置气,见天色还不是特别晚,就和长孙氏说了一声,拔腿往太极殿跑,伺候的人连忙跟上。
到了太极殿,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却说李渊已经睡下了。
李承乾见李渊的寝房灯都灭了,也知道小太监说的是真的:“好吧,那我不进去了。听说阿翁生病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圣上今日醒来便头晕胸闷得厉害,已经请太医看过了,说是气急攻心导致的。”小太监也是向着李世民的,对李承乾说话一点也不隐瞒。
“气急攻心?”
李承乾已经知道李渊对自己的防备,明白他之所以气急攻心,多半也和他或者李世民有关,抿抿唇没有追问,只是问:“阿翁喝药了吗?现在好些没有?”
“圣上不肯喝药,今儿一整天都不舒坦,晚上倒是好了些,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
李承乾皱起小眉毛:“为什么不喝药?”
这个小太监就不知道了。
“好吧,那就让阿翁好好休息,我明天再……”
话说到一半,江忠仁掀帘子出来,笑着对李承乾行礼:“奴婢江忠仁给王爷请安,圣上请您进去呢。”
“咦?”李渊不是睡了吗?
李承乾往寝房的方向一看,果然已经亮起了灯。
他随着江忠仁进去,就见李渊身着寝衣披头散发地靠坐在床上,看来刚才确实在休息,倒不是骗他的。
李渊脸色苍白,一只手不停地揉额头,眉毛紧紧皱着,显得有些痛苦的样子。
李承乾有些别扭地行了礼:“阿翁这么难受,怎么不喝药?”
不喝药自然是因为不敢喝,李渊现在是草木皆兵,连太医都不敢相信了,但凡能忍就忍着,轻易不愿意喝药。
他没有答这话,冲李承乾招招手:“今天怎么离阿翁那么远?”
按照李承乾往日的习惯,这会儿就算不扑上去要抱抱贴贴,也该贴心地帮李渊揉额头,现下却远远地站着,委实有些怪异了。
李承乾想起陆德明的话,没见到李渊时还没什么实感,真正见到了他,心里就有些不自在,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还在为昨日的事跟阿翁生气呢?”李渊叹了一声,“阿翁也是不得已,不是有意冷落你的,跟你赔礼可好?”
李承乾见李渊难受着还放柔了声音和他说话,压抑了一天的情绪顿时就绷不住了,含着一包眼泪直接问:“阿翁,你是不是不能跟我好了?”
第102章 劝服
李承乾本来不想直接问,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有些话是不该说出口的。
但他和李渊毕竟与旁人不同,他和阿翁关系一直很好,他很喜欢阿翁,阿翁对他也很好,就算到了现在,李承乾也知道李渊是喜欢他的。
他不想因为猜测疑心就跟阿翁疏远,也不想拐弯抹角地迂回试探,宁愿直接问清楚。
李渊也没想到李承乾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带来的东西你不吃,是不是怕我给你下毒?”李承乾泪眼汪汪地问。
李渊又愣了一下:“原来你注意到了,长进了。”
可不是长进了吗?以前李承乾心里可不会憋话,有什么便说什么,经常能把心机深沉的大人们噎个半死。
现在他注意到李渊的行为却没当面戳破,不是长进是什么?只是这长进也有限,终究没有憋多久。
李渊莫名有些欣慰,既欣慰李承乾长大知事了,也欣慰小子没有因此与他离心,这几年的偏疼没有白费。
他拍拍床边让李承乾过来坐,叹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阿翁也不瞒着你。阿翁不是防备你,只是怕其他人借你的手对付我,所以不得不仔细些罢了。”
李承乾抿抿唇:“阿翁是说阿耶吗?”
李渊点头。
“阿耶不会这么做的!”李承乾摇头,“阿耶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这样的人?”李渊冷笑一声,“你看看我现在的处境,出去都要人跟着,想见什么人都不能见,想说什么话也不能说,就连奏表也不能随便批。”
他把刚送到手里,带着批改意见的折子递给李承乾:“你看看你阿耶是不是这样的人?”
李承乾伸手要接,江忠仁先一步夺过奏表,赔笑道:“大郎君,奴婢看天色不早了,您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吧,要不先回东宫去,免得太子和太子妃着急了,这奏表放在那儿又不会跑,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李渊虚弱地往床头一靠,凉凉地说:“看到了吧,我身边也都是你阿耶的耳目,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会传到你阿耶的耳朵里。过了今天,你必定看不到这个奏表了。”
李承乾抿抿唇,冲江忠仁伸出小手:“把奏表给我。”
“王爷……”江忠仁有些为难,往窗户外看了一眼,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已经悄悄着人去请李世民了,只是人才刚走没多久,一时半会指定回不来。
李承乾板着脸,沉声道:“给我!”
江忠仁一凛,不敢再违拗李承乾的意思,只能将奏表给他。
李承乾心中便是一沉,江忠仁敢明目张胆违抗李渊的意思,而且还真的听他的话,证明李渊说的很可能是真的,江忠仁就是李世民的人。
前有陈进后有江忠仁,连太监总管都是如此,不知道其他人又该如何。
李承乾翻开奏表看了看,见里面果然额外附了一张纸,写着此事的批示意见,脸色微微发白。
李渊又吩咐江忠仁:“你去,请端王进宫。”
江忠仁:“眼下已经入夜,宫门已经下钥了,现在召端王进宫只怕兴师动众,若无要紧事,不如等明天再说吧。”
“端王在宫外不方便,那安陆王在宫里住,请他来应该不妨碍吧?”李渊淡淡道,“你去请吧。”
江忠仁:“……”
江忠仁看了李承乾一眼,心里暗暗叫苦,李世民吩咐过,不许李渊见李建成和李承道,可如今李承乾起了疑心,一味推脱反倒不好,只能又打发小太监去东宫,暗地里却叮嘱他们,要先找到李世民告知一声。
李渊轻哼一声,对李承乾道:“你瞧着吧,能把你二哥请来就怪了。”
李承乾看向江忠仁:“能把二哥叫来吗?我刚才还和他一起玩,他肯定还没睡。”
江忠仁:“……”他哪知道?
李承乾见江忠仁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心里就明白了,小脑袋耷拉下来:“阿翁,阿耶真的欺负你了?”
“你看阿翁这般难受,为什么不肯喝药,便是怕这药中被动了手脚,喝了反而伤了身体。”李渊长叹一声,“其实是阿翁想错了,动不动手脚原不在一碗药上,宫里的人都听你阿耶的,他若想对我做什么,膳食、茶水、灯烛……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多的是,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
李渊面色苍白,说这话时露出些颓丧之色,显得特别可怜,李承乾看得心里难受。
李渊叹了一声,摸摸李承乾的头:“阿翁也不该疑心你带来的东西,太子再如何对待朕,但总是疼爱你的,他不忍让你背负骂名,也怕会误伤到你,那些东西必定是干净的,是阿翁没有早想明白,白白叫你难过了。”
李承乾动动嘴唇:“阿翁……”
李渊让宫人给他端来药,这药他虽然不喝,宫人还是尽心尽力地熬了,凉了就倒掉换新的,保证他想要时就有温热的药喝。
李渊拿过药碗一饮而尽,正如之前所说,李世民如果想要他的命,能动手的地方太多了,不在这一碗药上。
喝了药没多久,身子似乎轻快了些,李渊就和李承乾说起从前来。
从前李渊多风光啊,高高在上的皇帝,天下人都得听他的。闲来骑马射箭,意气风发。
相比之下,现在就难受多了,以至于他言语间都透露出生不如死的意思。
李承乾心里更加难受,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糯糯地问:“既然如此,阿翁为什么不能不做这个皇帝了?”
李渊:“……”
他被噎住,好一会儿才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我知道,阿耶其实不想欺负阿翁的,只是为了皇位对不对?”李承乾见李渊点头,就不解地问,“那既然阿翁当皇帝当得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干脆让给阿耶呢?这样他不会为难你,阿翁就不会难受了。”
李渊:“……”
旁听的江忠仁:“……”
默默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在心里揣手,看热闹.jpg
李渊难以置信:“为什么不能让你阿耶对阿翁好一些?”
这就是李渊本来的目的,他自己拿捏不住李世民,却知道李承乾可以。所以才卖惨装可怜,想要博取李承乾的同情,替他在李世民那里争取一下,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语出惊人。
李承乾理所当然地说:“是阿翁难受,不是阿耶难受,为什么要让阿耶让步呢?”
“就因为朕是他的父亲,是大唐的皇帝,他本就应该侍朕恭敬!”李渊语气很差,“他如此悖逆犯上,和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
他扭头看向李承乾:“承乾,你和你阿耶不一样,阿翁知道你是好孩子,定是看不得这种事的。”
李承乾点头,他确实觉得阿耶做得有些过分。
李渊颇为欣慰:“既然如此,你帮阿翁劝劝你阿耶,让他不要如此严防死守了可好?”
李承乾眨眨眼,又眨眨眼:“阿翁,你是不是在哄我?”
“朕如何哄你了?”李渊面色不变。
“就算我让阿耶对你好一点,但宫里宫外的人还是阿耶的,他们也不会听阿翁的话,阿翁还是会难受的,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除非阿翁还要做别的。”李承乾抿唇看向李渊,“阿翁,你是不是还想和阿耶斗?”
想到李渊特别想见李建成和李承道,那天也宴会上也一直问李建成和李承道,他就有点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和大伯联手对付阿耶?”
李渊:“……”
李承乾不赞同道:“当初阿耶和大伯争了那么久,那么多人受到影响,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为什么还要挑起斗争呢?”
李渊:“……”
可是凭什么要他认命?他是大唐的皇帝,本应该风光无限、说一不二!
李承乾叹了一声:“大唐这么穷这么落后,应该把心思用在发展生产上才是,如果因为内斗再耽误几年,等到别的国家发现我们打过来,大唐就要守不住了。到时候我们都是丧家之犬,是不是皇帝也没什么区别。”
“你不必太悲观了。”李渊淡淡一笑,“东突厥虽然强大,但大唐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我不是说东突厥啊。”李承乾挠挠头,“不是说东突厥没有火药也没有坦克,跟我们一样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