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在一次换班时,听到了这些身披甲胄的士兵,聊起了那本蓝封小册,还带着颇为惊诧的语气,聊起了萧徽。
狄昭昭起初听得眼睛亮亮的。
狄家!那不就是他家吗?
小孩忍不住挺起胸膛,高兴坏了。
当听到朝中大臣在早朝上看了蓝封小册,有些人不信的时候,小孩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小脸错愕:“啊——?”
怎么早朝上的大人笨笨的?
他都画得那么清楚,那么明白了!怎么还能看不懂呢?
交班后闲聊的将士,听到这声惊呼,也看到了乌眸晶亮,唇红齿白的可爱小孩。
有人忍不住好奇:“你就是狄家二房的小郎君吧?”
“是呀!”狄昭昭高兴的点点头,他小语气骄傲的说,“我爹爹是狄先裕,就是你们刚刚聊的那个,他超厉害的。”
他是狄家的小孩哦!
狄昭昭眼睛透亮,小尾巴都一翘一翘的,得意的小模样尤为招人。
有些还没成亲的年轻兵卒,见此都稀罕坏了。
再听狄昭昭嘴甜地喊“哥哥”“叔叔”“伯伯”,便把小孩好奇的整个后续都说了。
狄昭昭小脸神色,也从(=.=)变成(0=0)
哒哒哒像是小陀螺一样兴奋跑了一天的小昭昭,有点蔫地回到二房,坐在小台阶上。
看向萧府的方向,忧愁地托起小下巴:“师父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被这么多人骂诶。
师父不会偷偷哭吧?
但师父给他和爹爹写《砍人分析》撑腰,还把骂他们是胡闹、说他们的胡诌的大笨蛋吓了一跳,小孩其实心底也有点悄咪咪的高兴。
担忧的小昭昭,去找了祖父。
听了他的担忧,狄寺丞安慰道:“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大不了就是挨点训,或者禁个足,要么就是降点官阶,狄寺丞细数萧徽这些年的在官场坐过的跳楼升降机。
连假传皇上口谕借兵剿匪的事都做了,这次还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但看小昭昭担忧的神色,狄寺丞也是欣慰。萧徽这个做师父的如何对他家昭哥儿,他都看在眼里,如此悉心的教导,自然要记在心里,懂得感恩。
“昭哥儿可是担忧,想去瞧瞧你师父?”狄寺丞问。
狄昭昭眼睛嗖的一下亮了,脆声:“可以吗?”
当然不是不可以,如今兵马司戒严,京城本就安全,还有一干兵卒保护,低调些便是。
狄昭昭在一群威武汉子的拱卫之下,迫不及待地跑到有一阵子没来的萧府。
“师父——”狄昭昭跳下马车,小老虎一样朝萧府内焦急飞奔。
正巧碰到传旨太监离开,后头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拿着托盘,放着一套紫袍。
而院子里萧徽身旁的随侍,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套绯色的官服。
狄昭昭去过好几次大理寺,看过高寺卿的官服,也不是对官阶懵懂无知的小孩了。
他看向萧徽的锃亮乌眸中,一下蓄起了泪水:“师父。”
完全没想到小孩会突然来找自己的萧徽:!!
他把小昭昭往怀里搂了搂,只觉得小孩刚刚略带哭腔喊师父的稚嫩声音,让他心疼坏了,哄道:“没事啊,谁欺负你了跟师父说,师父给你报仇!”
小孩委屈巴巴的缩在师父怀里。
意识到是为了让大家相信自己和爹爹写的《砍人分析》,师父才从紫色衣服,变成绯色衣服。
酸酸涩涩的感觉瞬间塞满小心脏。
狄昭昭有些抽噎道:“没有人欺负我,是有人欺负师父呜呜……”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小昭昭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抽抽搭搭道:“呜呜不对,好像是师父在外面欺负了笨笨的人。”
萧徽这才意识到小昭昭为什么难过,他心里一软,又忍不住放声朗笑起来。
他抱起小昭昭,傲然道:“昭哥儿都说了,是师父我在外头欺负别人,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狄昭昭小脑瓜还被酸酸涩涩的汁水泡着,有点转不过来,师父是被欺负了啊,抽泣道:“可是、可是……”
萧徽可心疼坏了,这么一桩小事,哪里值得小徒弟心疼他到泪眼汪汪的?
他打断道:“没什么可是的!师父高兴着呢!”
听到师父高兴的模样,狄昭昭吸了吸鼻子,“真的是,吸,真的是这样吗?师父你不会骗我吧?”
萧徽把小孩抱进卧房,找了个舒服的软榻:“当然是真的。”他现在想想那群人的脸色,都还痛快得很呢。
萧徽讲多了课,现在已经非常明白怎么让小昭昭明白,还感同身受,只要带入抓坏人就好了。
他低头问道:“昭哥儿日后要是遇到坏人,有个干脆利落的方法,不这么做坏人可能就跑了,做了就会破坏规矩被贬官。昭哥儿会放跑坏人吗?”
狄昭昭想也不想,一口应道:“那肯定不能放过坏人啊!!”
官阶又不能吃!
“哈哈哈——”萧徽瞧他一脸坚定的小表情,不住笑出声来,潇洒道,“所以有什么好不开心呢?官阶嘛,总能升上去的,几品又有什么关系?”
见小孩还有点蔫蔫的。
萧徽把他带到旁边琴泉间,这里放着好几把琴,还有各种不同的乐器。
把小昭昭放到一面鼓前,萧徽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狂草:“昭哥儿看到这幅字了吗?”
狄昭昭手里下意识抓着被师父塞过来的敲鼓木槌,又抬头看去,只见挂着一幅狂草【痛饮狂歌】
他点点小脑袋:“是和书房里那幅一样的,痛饮狂歌。”
萧徽满意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快意的提高了声音:“来!!”
他走到一张古琴面前,随意的盘腿坐下,带着点“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洒脱,拨动起了琴弦邀请道:“来,跟师父一起唱!”
萧徽坐在地上,仰面长歌:“人生除死无大事。”
那琴声轻快又嘹亮,让人仿佛看到滔滔大海,呼啸而来的海浪,又有海鸥翱翔、其声惊空遏云……
那逐渐急促又磅礴的琴音,让小昭昭都忍不住激动起来,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也拿着木槌,擂鼓相和,扯着嫩嫩的小嗓音振臂高呼:“人生除死无大事!”
那磅礴的琴音,就像是一阵阵打在人心底,打破了种种担忧,打碎了世俗框架,只余下心底最纯粹的声音,他可是要抓遍天下坏人的啊!
小昭昭激动得嗷呜嗷呜直叫,拿着小鼓槌哐哐一通敲。
萧徽的调子也逐渐乱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还开心的和小孩一起扯着嗓子高唱,一起嗷嗷嗷。
小昭昭还兴奋地跟师父分享说:“我在写一个超厉害,超有趣的东西,爹爹说,看了之后大家都不敢做坏事了!”
师父说的没错,人生就该做这些理想中想做的事,这样多快乐啊!
其它的,除了死之外,没什么好烦忧的!
萧徽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他这一番作为,一是为了办好差事,确凿证据和说服人心,盼着能尽快拿下淮南王,以免私铸钱币之事霍乱社稷,殃及百姓。
二来也自然有成全小徒弟凌云壮志之心,他早便说了,只要昭哥儿不变初心,送他上青天凌云又何妨?
但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小孩冷不丁把长大后的愿景,搬到眼前来,他止不住好奇地问:“还有这种好东西?”
狄昭昭得意的扬起小下巴:“当然啦!”
萧徽配合笑道:“那你写完了,第一个给师父看看。”
“那可能不行诶,”狄昭昭小脸认真,“爹爹已经定了第一个看,娘也说要第二个看。”
见昭哥儿没继续往下说,萧徽潇洒挥手道:“那我也排个队,我第三个看!”
被师父这么捧场,小孩干劲都更足了,兴奋得跳起来一口应下:“好啊!”
小孩在兴奋乱蹦中,还尝了一口师父的酒,被辣得吐了吐舌头,嫌弃:“好难喝呀。”
然后得了一杯香喷喷的热牛乳,小孩举着大杯牛乳,兴奋高喊:“干杯!”
“干杯!”萧徽拿着酒用力一碰,发出砰的清亮一声。
稚嫩清亮的嗓音、和浑厚洒脱的声音,在高歌中相唱和。
激荡潇洒的琴音、鼓声、钵声……不断在萧府上空回荡,痛快又敞亮,只让人真觉得,这世上除了死之外,再没任何事值得烦忧。
唯有一旁的萧府管家沉默不语:“……”
他十分担忧的看向自家老爷。
看着一老一少如此不羁的一幕,忍不住担忧,把人家乖乖巧巧的小孩带偏,确定不会被狄家人打上门来吗?
他目光又感慨的挪向今年已经碎了七次的门。
心里盘算着,要不,提前找木匠再定做一扇加厚加重的?
也算有备无患了。
***
经此一役。
蓝封小册的地位得到了官方盖戳认可,并以强硬无比的姿态,在民间飞快传播开来。
一方面是朝廷造势。
但更多的,还是众人忍不住的对“不懂受力分析,也敢砍人?”这道传言的好奇。
宛如被带到学堂里勾人话本,能一天之内传遍整个学舍,成为休息时人人讨论的话题。
《血迹受力分析》这本别样的小册,以最快的速度,在京城以及方圆几十里的范围传开。
并因为只有薄薄的一小点,字也少,很容易抄录,正以难挡的势头,随着传言一起,朝着更远处传播而去。
某远京郊山匪老巢。
抡着一把带血斧头的大当家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啪地一下拍到桌上:“飙师爷,给老子念念,这上面写的都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