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怕她拒绝你?”
苏凌青调侃,一边下单玫瑰一边说,“就你俩的关系,就算她拒绝你,也不会不见你吧?”
“……不会。”
傅应呈垂眼,声线笼在一层很深的夜色里:“她会跟我在一起。”
苏凌青一愣。
“不是我说,”他笑出声,“你这人不是挺自信的?”
“……但她并不喜欢我。”傅应呈低声道。
他太了解她了。
连欠她的人都没法狠心拒绝,更何况她觉得是她欠他。
整整一年,她在他家住的每一天里,他都清醒地知道。
——只要他开口,她就会同意。
她会勉强自己,她会自欺欺人,她会装作喜欢他,她会不动声色观察他的情绪,还会想方设法让他高兴。
他从高中时就幻想的一切都触手可及。
在他每一次开口又缄默的瞬间。
苏凌青不解:“你管她是不是喜欢你呢,在一起还不够好?你要的不就是这个?”
沉默了很久,苏凌青听到电话那边低沉的呼吸声。
傅应呈最后说:“……我要的不是这个。”
……
他不想她勉强。
*
第二天,季凡灵按照毕业生统一要求换上校服,去了学校,她要出席毕业典礼,还要听学校组织的志愿填报讲座。
她刚进大礼堂,江柏星在走廊上和边钧合影,看见她,远远跑了过来:“姐姐!姐姐我可以跟你拍张照吗?”
他拿着手机,看样子已经跟很多人合过影了。
季凡灵犹豫了下:“行。”
江柏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没有碰到她,飞快地拍了两张,又拉开了距离,低头看着屏幕:“哦,拍得很好!”
季凡灵看了他一眼。
江柏星之前带给她的那种,让人无法招架的压力,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个人独自咽掉了对她的喜欢,回到了弟弟的位置上。
“对了,姐姐你考得怎么样?”江柏星想起来。
“都考完了还想什么,”他们身后传来陈俊的声音。
季凡灵回头,看到他穿着西装,跟个正经人一样站在他们身后:“趁着出成绩之前抓紧玩儿吧,之后填志愿麻烦着呢。”
“陈老师好,”江柏星说,“老师我也想跟你拍照。”
“来来来,”陈俊高兴地搂着他的肩膀,“凡灵也来。”
季凡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俊笑:“季凡灵同学,赏个脸。”
女孩鼻腔哼了声,这才勉强挪了过去。
拍完照,陈俊对季凡灵说:“对了,我有个东西特地带过来给你看。”
他领她去了自己的座位,左右环顾了一下,做贼似的翻了翻环保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塑封的大照片,递给她:“喏,我们当年的毕业照,今天你也要拍你的了。”
季凡灵心里微动,伸手接过来。
她一眼就看到照片上的傅应呈。
他个子高,站在最后一排中间,皮肤冷白,鼻梁高挺,黑色的碎发微微被风扬起,露出清俊的脸。
其他人都在笑,人人龇着大牙,是那种苦了三年以后终于解放藏都藏不住的灿烂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傅应呈没有笑。
少年唇线紧抿,直视着镜头,眸如深潭般无波无澜。
季凡灵心脏突然酸楚地紧了紧。
……
如果当年没出意外的话,这本来应该是她和傅应呈的第一张合照。
“帅吧?”陈俊见她看了很久,美滋滋在旁边插话。
季凡灵没有反驳,抿了抿唇。
“我年轻的时候颜值少说也在我们班排前三。”陈俊骄傲。
季凡灵回神,视线在照片上游弋寻找。
“……你在哪?”
陈俊:“……”
“五分钟了!整整五分钟你还没有找到我!”
伤透心的老同学气急败坏地把毕业照抢了回去:“别看了!还我!”
*
因为不太清楚今天活动什么时候结束,季凡灵怕陈师傅等她太久,所以没让他来接自己。
讲座散了后,季凡灵背着包站在学校门口,准备坐公交车回去。
她站在路口等红灯,手机亮了,是周穗发来的消息。
穗穗平安:【你是不是今天毕业典礼。】
穗穗平安:【正好我明后天都请了假,要不要来我家玩两天?】
穗穗平安:【涵涵老早就说要找小姨玩,我想着你高三忙就没约你。】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好啊,骗我去给你带孩子是吧。】
穗穗平安:【小狗无辜/】
穗穗平安:【心虚目移/】
关我屁事:【行吧,今晚去。】
季凡灵刚发出消息,突然听见刺耳的鸣笛声。
四周响起尖锐的惊叫声,她疑惑地抬头,瞳孔微缩。
一辆失控的汽车急刹着冲来,顶着人,径直撞到路边的护栏上。
……鲜红的血在滚烫的沥青地面上缓缓漫开。
*
一中门口的路上,轿车堵成长龙,司机不耐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后座的男人听完电话里的汇报,冷冷道:“你这种行为纯属杞人忧天,按我说的做,后果用不着你担。”
对面隐隐传来唯唯诺诺的回答:“好的好的,好的傅总。”
傅应呈不耐地挂了电话,看见身旁那束小雏菊,伸手拿了过来,又看了眼时间。
驾驶位上的陈师傅听见他挂了电话,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傅总,可能今天要有点迟到。”
“不是你的问题。”
陈师傅也觉得纳闷:“平时这条路没这么堵的,该不会前面出车祸了?”
傅应呈的心脏很轻地一紧。
他靠在后座上,平了平呼吸,强迫性地一圈又一圈转着手上的尾戒。
路上的车好似在龟爬,逐渐超过了前面停着的几辆车,透过车窗,穿过右侧车道上车辆的缝隙,能看到校门口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路边停着警车和救护车。
靠路边的护栏边,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黄色的警戒线里,地上是一滩鲜红的血。
画面像针一样刺进人眼底,耳边嗡的一声轰响,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出事了吧,傅总我在前面靠边停行吗,诶?”
陈师傅瞥了眼倒车镜,脸色骤变,慌张地回头,“傅总?!!”
男人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迈巴赫还在行驶。
他伸出手,推开了门,走下车,步伐踉跄着走在路上。
他后面的车瞬间鸣笛示意,刺耳的警告声像针扎在人的太阳穴里。
可他什么都没听见,就只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盯着护栏的凹陷,瘪掉的车头,和地上的血迹。
“出什么事了到底?”路边有人在问。
“出车祸了,撞到一个女孩,就是一中的。”有人回答。
“那好可怜,这不是才刚高考完?”
“就是说啊。”
分明晴空万里,晒了一天的沥青地面炙烤着鞋底,可他却错觉自己身处一场永不停息的暴雨中。
令人窒息的滚烫水汽扑面而来,灌进肺里,让他没有办法呼吸,眼前一阵又一阵黑色的晕眩。
震耳欲聋的雨声,夹杂着纷乱的碎语,隔着十多年的时空,像是无数张嘴在虚空中对着他的耳边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