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礼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她不太能理解我,有时我俩虽然离得很近,但她好像和我在不同的维度,你懂我的意思吗?”
季凡灵:“不懂。”
程嘉礼闷笑了声,给她夹菜:“就好比你,不能跟我结婚,但不影响你喜欢我。”
女孩呛了下,掀起眼皮:“谁他妈喜欢你?!”
“好比,好比。”程嘉礼尾音懒散地拖长,“你知道么,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之前就认识似的。”
“……咳咳咳咳。”
季凡灵被辣椒呛到嗓子眼,还在一个劲咳嗽,程嘉礼话说不下去,无奈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吃辣,要不点几个不辣的菜?”
“犯不着,”季凡灵辣得满脸通红,嘴依然很硬。
“这才哪跟哪?我自己平时都吃变态辣。”
*
另一边,303包厢里。
十人座的桌子并未坐满,包厢里大概七八个人,动筷子的没几个,倒是聊得热火朝天。
“就刚刚下班前,我还拿到一个新的订单,加上之前的,总共已经有五家医疗组织的PO了。”一个高个男人笑容满面道。
“我发现他们主要还是对智能医疗感兴趣,直线加速器被瓦里安和西门子垄断了推不动,倒是智能机械臂和影像深度算法被他们追着问。”
旁边的人接话,“昨天三点我还在回邮件,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噢哟,韩经理辛苦。”苏凌青笑着举杯。
“确实还是这两年做出了技术壁垒,等Bio-Robot 3.0的CE认证通过,我起码能拿到五百台订单。”高个男人又说。
“哈哈五百,”韩文韬话里夹枪带棒,“格局打开嘛,要我说五千也不是没可能,是吧傅总?”
几人都看向座位尽头的年轻男人。
傅应呈穿着深色的大衣,面容冷峻,闻言掀起眼皮,不轻不重道:“事做成了再说也不迟。”
刘主管拍大腿道:“哎呀,还是傅总说到点子上了,没签合同那都是虚的 。”
韩文韬脸色很不好看。
……
在座的几人固然是同事,但也是竞争对象。
九州医疗在国内市场独占鳌头数年,扩张的余地并不大,然而海外仍留有大把的机会让他们开疆扩土。
饭桌上都是从Medica国际医疗展回来的人,有资历也有意愿外派欧洲项目部,一旦被任命总负责人,驻外几年镀金,回总部便几乎板上钉钉直升高管。
问题在于——谁来当这个总负责人。
饭桌上话题还在继续,一团和气的聊天里暗潮涌动,针锋相对,话里话外都是自己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傅应呈坐在一边看着,不置一词。
只是中途,低头看了眼手机。
聊天界面是他和季凡灵的对话。
关你屁事:【出门了,晚上不在家吃饭。】
c:【我也。】
过了一个小时。
c:【到家了吗?】
季凡灵一直没回。
傅应呈眉心稍紧,手指焦躁无序地敲打了几下,点开电话拨号界面,又退了出去,不耐地锁屏,将手机丢在桌上。
其他人看到他的动作,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上不悦的情绪,一时集体噤了声。
在工作中,傅应呈绝不是那种亲民的领导。
恰恰相反,他完全担得起杀伐决断四个字,以铁血手腕掌控这个他一手创办的公司。
表面上人员的调整和任用是明天董事会上审议表决的事项,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表决不过走个形式。
最终欧洲市场总负责人是谁,全在傅应呈一句话。
苏凌青瞥见桌上的几人脸色都不好看,笑着圆场:“好了好了,难得出来还聊什么工作,我听得头都大了,吃饭吃饭。”
没过一会,傅应呈起身走出包厢。
苏凌青放下筷子,跟了上去,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嗳,你不要冷着脸,怪吓人的,大家都不敢吃饭了。”
傅应呈蹙眉:“我什么时候冷脸了?”
“好好好你没冷,”苏凌青心想你没表情的时候就已经够冷了,“我知道,他们今天是邀功邀得狠了点,但那不确实是个肥差嘛,想在你面前表现一下,人之常情,你别在意。”
“我没在意。”
傅应呈语气很淡:“结果怎么样,不会因为他们在饭桌上说两句话就改变,他们想聊也无所谓,只是没必要而已。”
“况且,”
男人瞳孔清黑,侧目看他,冷嘲似的笑了声:“比邀功,谁能邀得过你?”
苏凌青语塞:“……”
嘴这么毒!活该你寡。
苏凌青没好气地转身回了包厢,傅应呈去了趟厕所,出来时顺便结账,等待收银员操作时,视线无意间扫过大堂。
然后僵在了原地。
远远看去,落地窗的二人座上坐着一男一女。
任谁看,都像是一对情侣。
他们戴着同一副耳机,男人还给女孩夹菜,谈笑风生,举止殷勤又暧昧。
因为角度问题,女孩的脸被遮挡了大半,可哪怕只露出那么一点,他也能一眼认出。
季凡灵。
她坐在程嘉礼对面,低着头。
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傅应呈冷眼看着,额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下,身侧垂着的手指缓缓收紧。
眼前这一幕。
硬生生把他扯回2012年的盛夏。
当时体育课,同学都在按部就班地热身,后排突然嘈杂一片,夹杂着季凡灵的名字。
傅应呈回头,一眼看到人群中女孩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他脑子刹那间空白,什么都没想,冲了过去,沙哑地喊她。
体育委员跑去喊老师,班长冲过来就要掐她人中,被傅应呈一把拍开:“别动她!”班长收回手,看见一双漆黑冷戾的眼。
少年毫不顾忌地单膝跪在地上,字字清晰:“扶她到我背上,去校医院。”
见他镇定自若,其他同学都好像有了主心骨,手忙脚乱地帮傅应呈把女孩背了起来。
傅应呈背着她是冷静的,一路跑去校医院仍是冷静的,好像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慌得好像把心脏都不会跳了。
到了校医院,校医检查了下季凡灵的状况,说她只是低血糖,马上醒来喝点葡萄糖就好了。
傅应呈听完,脸上依然没有情绪,只是死死盯着她看。
校医见状,露出几分见多识广的笑:“行了,你去继续上课吧,小姑娘没事的。”
傅应呈摘下眼镜,抬起手背,擦了下眉眼上的汗,重新掀起眼睫:“就……”嗓子全哑了。
傅应呈顿了下,清了清嗓:“就喝葡萄糖吗?没别的?”
“我这哪有什么吃的。”
“我去买。”傅应呈又看了眼季凡灵,往医务室外跑去。
这个时间食堂还没开门,傅应呈只能去学校超市。
买东西的过程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心脏却仍自顾自在胸腔里重重跳动,震得发疼。
他背着季凡灵跑去医务室的时候,是迄今为止离她最近的一次。
当时他什么都没想。
此时,记忆却在悄然复苏。
女孩很轻。
明明燥热的酷暑,她身上仍是冰凉的,像井水洗过的白玉。
随着跑步时的起伏,鼻尖和唇瓣无意识地,一次次蹭过他的脖颈。
迟来的心乱像荒原上的野火,灼灼跳动。
滚烫地淌过每一根神经末梢。
……
傅应呈拎着食物一路跑回校医院,短袖已经被汗湿透了。
他走到门口,定了定心跳,抹去额上的汗,恢复成漠不关心的冷淡状态,抬手推门。
却突兀地听到医务室里男生的嗓音。
“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傅应呈猝然抬眼。
透过推开窄窄一条的门缝,看见程嘉礼正坐在床边,笑着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
季凡灵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仿佛浑身长满戒备的刺,即便是和周穗,也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跟闺蜜手挽手走路,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