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又利索又脆响,听的人也跟着忍不住生起气来,“要真是这样,那也太无耻了些。”
“谁家生了两个女娘还休妻的?真要好好过日子的,就是没生下孩子也照样过得好好的。”
施娘被说的都抬不起头来,大家见她这个样子,也知道事情怕就是这样的,指责的声音更大了。
也有人不信,“这女娘长的不错,怎么就想不开就给人家做外室,正经给庄户人家做个大娘子也是行的。”
“给庄户人家当大娘子不用操持家里,下地干活?哪里还能养的她这样好颜色。”
“是啊,不是都说宁为大家婢,不做正堂妻吗?多的是人家愿意做丫鬟通房的。”
反驳的话很快就压了下去,大家看施娘的眼神中就已经没了刚才的同情善意。
“我也是猪油蒙了心,谁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原先也没告诉我家里已经有了妻女。”施娘怕大家都不帮着她,赶紧解释起来。
这样的话也就骗骗不知情的路人,但凡在他们白云镇这事自然就不攻而破了,毕竟谁不知道林老爹是在施娘生了儿子之后才给张大娘写的休书。
要是肚子里的是个女娘,怕施娘也还不能得偿如愿。
身边帮着她的那个婆子也哑口无言起来,看着施娘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打量,脚步也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趁这个功夫,胡氏已经一步上前,直接拧在了施娘身上。
她嘴皮子没那么利索,早就找机会动手了。
拧完孙捕快才姗姗来迟,他龇着牙花,先看了看地上哭嚎的施娘,对身边的捕快说,“无故扰乱衙门,先拉去打五板子。”
施娘一听就吓得不敢再说话,旁边热心为她说话的婆子这时候却开口催她,“你这个娘子还不赶紧说话,大人在这里能给你好好申冤,把这些无故打人的都给抓起来!你不是说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吗?”
施娘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孙捕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似只等着她开口,就要把她抓到大牢里去。
她想起来刚才凌郎君说的县太爷还去铺子里吃过东西的话来,心里就打了个突。
孙捕快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你们可是要想清楚了,在县太爷面前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可不仅仅是要打板子,可是还要流放。”
这时候外面都还乱着,流放可不是说着玩的。
施娘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旁边的婆子刚才就是试探一二,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这样心虚,不敢前去诉说你的冤情,难不成之前你说的都是假的?”
那边林桃红短暂的发出了一个笑声,那婆子脸上却觉得火辣辣的烧起来。
看见施娘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被施娘给耍了。
怪不得旁人都不替这个施娘说话,原来是一早就发现了这个施娘的不对劲,偏她什么也没看出来,还觉得自己挺仗义的。
婆子气极反笑,往地上呸了一口,“亏我刚才还相信你,看你一个女娘带着孩子可怜,以为他们是以多欺少,再不成想你竟然是这种人!”
婆子说完这个,就同张大娘和马氏行礼道歉,“是我这老婆子眼花识人不清,你们可别见怪。”
张大娘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刚才这婆子帮了那施娘,他们也没什么心情和她说话。
婆子觉得臊得慌,躲在了人群后面,却也没着急走,她还想看看施娘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
孙捕快刚要让他们散了的时候,远处传来一板车的声音,被打的浑身是伤的林老爹终于赶了过来。
赵来财推了他一路,推的是满头大汗,一路上不知道和林老爹说了多少回让他好好报答的话,林老爹自然是满口应下,给赵来财画了不少的大饼。
两个人一赶到,林光宗立刻从施娘怀里钻出来,跑到林老多那边哇哇大哭起来。
不过他跑过来的时候太猛了一些,林老爹被他撞的身上伤口疼的厉害,眼前只冒金星,嘴里也哎呦哎呦。
林光宗却没有起来,林老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儿,可是谁欺负你了?你别怕,咱们到县衙门口了!”
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发出了一声嗤笑,就和刚才笑施娘一样。
林老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赶紧去看施娘,见她头巾已经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坑坑洼洼的头发,眼睛也哭的红肿,看起来好不狼狈。
他想着林春燕他们做的实在有些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就是要出气也没有这样的。
林老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手指指着张大娘的时候都有些哆嗦,“你个毒妇!”
张大娘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立刻暴起,当众就脱了鞋朝林老爹扔过来。
林老爹在板车上根本就躲不开,那鞋直直的扔到了林老爹嘴边,让他好一阵膈应。
张大娘让马氏搀扶着直接走了过来,先把鞋拿过来穿在脚上,可惜的说,“回头就扔了,沾上了臭大粪还怎么穿!”
林老爹想反驳,可看张大娘和他身后的张大舅他们,哪里还敢和她硬碰硬,只让赵来财扶他下来,径直走向孙捕快。
“草民要状告林春燕林桃红不孝!”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哗然,都在那里议论纷纷,“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两个林小娘子太可怜了!”
“是啊,怪不得刚才这外室这样嚣张!”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林老爹虽然一直弯着腰,可这些话都钻到了他耳朵里。
这时候他才看到施娘脸上焦急的神色,过来拉扯林老爹的手都有些发抖,“咱们不告了,赶紧回家吧。”
林老爹觉得很是奇怪,但他觉得要是被一个妇人这样拉回家了,岂不是里子面子都丢了。
再说,林春燕本来就对他十分不孝顺!
孙捕快唇角已经扯了上去,“既然这样,一会儿我就请县太爷过来。”
又看向那边马氏,“还有你那镯子,既然当众给你打坏了,一并给县太爷说清楚便是。”
林老爹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看着施娘脸色一片惨白,赶紧问,“什么镯子?”
马氏把碎镯子举到他跟前,“你家这个外室刚才故意打碎的。”
林老爹不知道施娘为什么脸色还这样不好,心里却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不就是一个镯子,一会儿把林春燕他们判了,她手里那些钱不都是自己的。
区区一个镯子的钱算什么?
孙捕快和林春燕对了一个眼色,已经回去禀告县太爷了,只等着一会儿就升堂。
“都这个时候了,县太爷还会不会升堂?”那边张大娘悄声问林春燕,却还是被林老爹给听到了。
他身上疼的厉害,站也站不住,只能蹲在地上,一边哄着他怀里的那小儿。
“不知道,希望县太爷能出来升堂。”
林老爹心里突然一个咯噔,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比自己还希望去见到县太爷。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林老爹的心里还没咯噔完,那边就有人拿了剩下的鸡蛋壳开始往他们身上扔。
林老爹定睛看过去,发现扔鸡蛋壳的人赫然是一个婆子。
他不知道这是谁,那边的施娘却是知道,见那婆子破防之后开始扔这些东西,心里也害怕起来。
果然,那些鸡蛋壳很快就扔到了她身上,她避无可避,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施娘这时候就已经后悔过来这边了。
原先在他们那边的时候,虽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可她手里也是有几个钱的。
可这才回来几天,她手里的私房已经去了一大半,几乎都不剩下什么了。
她心都像是在滴血。
很快,县太爷就出来了,他本来是不想大过年的触什么霉头的,不过孙捕快说来的人是那林家铺子,想着上次去他们铺子拿了不少送年货的东西,倒是让亲朋好友都很喜欢,且已经引来不少老百姓围观,最终思量一番就点了头。
林老爹作为原告先被带了上来,县太爷随意瞥了一眼,问他,“可是有状纸?”
林老爹看到县太爷的时候,心里的不安就越来越大,他记起来好像听谁说过张大娘他们和县太爷是认识的。
哪怕心里想的再多,他表面上也不敢说出什么来,只一五一十的回答,“草民没有状纸。”
县太爷就有些不悦,不过也没说什么,问另一边的张大娘,“你们是何人?所谓何事?”
这本来是先让原告先说的,县太爷却让张大娘先开口,张大娘胆子本来就大,原原本本的从林老爹休妻开始。
堂下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张大娘义愤填膺的声音,就连县太爷听到他们母女三人差点饿死,要不是林春燕为了求生去镇上摆摊,都觉得这林老爹实在太过分了些。
“这娘儿三个是个有本事的。”
“真是不容易,想想我要是受了这样的事,还真就活不下去了。”
哪怕再听一遍,好些个人也是觉得张大娘可怜的很。
她越可怜,就越发衬得林老爹和施娘可恶。
县太爷转了视线,问林老爹和施娘,“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林老爹磕绊了一下,求助似的看向施娘。
施娘也不知道如何辩驳,张大娘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就连林老爹走的时候带走全部银钱,只有张大娘自己私藏的那部分银钱的事情她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林老爹见施娘帮不上忙,只能自己回县太爷的话,“县太爷容禀,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休妻也实属无奈之举,都是为了让我家香火能传下去,不然没办法下去见各位列祖列宗。”
县太爷听了倒是没有反驳林老爹 ,林老爹心里有了底,继续说,“至于两个女娘,我当初虽然写了休书,可也没有想着不管他们,这不等事情一处理完,就匆忙回来,想给他们操办成亲的事,就连嫁妆也是要丰厚的给。”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老爹是想的多周到的一个人。
可外面围观的群众已经被施娘刚才的花言巧语摆过一道,如何还肯相信林老爹。
那边张小妹没能上堂,忍不住就在人群里说,“瞎说八道,你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回来就是想图钱呢!”
县太爷往后张小妹这边看了一眼,拍了拍惊堂木,“安静!”
张小妹缩了缩脖子,被胡氏一拉倒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可分明还是不服气。
县太爷已经看向林春燕,“既然你父亲已经回来,认了错,何故又打起来?”
林春燕不疾不徐的行了礼,“回县太爷,当时一封休书写来之后,我家里已经连米都所剩无已,若不是亲戚接济一筐素馒头,怕是我们娘儿三个也活不到如今,如此一来,生恩我们却是已经还了。”
林老爹着急,还想说什么,却听林春燕继续说,“后头我们娘儿三个立了女户,已经彻底和林家没了关系,他带着儿子回来想私吞我们铺子,从我们手里拿银钱,民女自然不从。”
县太爷沉思起来,他心里自然偏向林春燕,可要是直接这样说,岂不是显得太没有人情。
大过年的,也许两方互相不计较,让那后娶的做了小娘,张大娘做大的,岂不是又能和和睦睦的?
林春燕他们几个女流之辈,没个兄弟撑腰也不是办法。
正要开口,就见孙捕快上前,在县太爷耳朵边说了些什么,县太爷的眉毛就挑了起来。
“既然来了,就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