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灵境中,开局才走两步,大老板用了最寻常的布局,故意把自己的【黑車】拉到她的【红車】下,喂给她。
这是初入门的人都知道的路数,看似是喂棋给她吃,但其实是个陷阱,她只要真敢吃,对方会连吃她两子,杀进她的阵营里,逼近她的老将。
但没想到这么初级的陷阱,宋斐然居然真的上当——吃掉了对方的【黑車】。
嘘声一片,连灵境中的大老板都抬眼看对面的宋斐然说:“落子无悔,宋姑娘可以再考虑考虑。”
可她吃得干脆利落,撂下棋子说:“你不会每一步都要问我一句吧?啰嗦。”
大老板收回眼看棋局,反倒疑惑了,她这么自信应该是高手才是,但这么初级的套路陷阱她不懂?还是说……这也是她布下的另一个陷阱?
大老板疑惑着连吃了她两个棋子,【馬】已经杀入了她的阵地里,逼近她的将军。
她却没有防守,没有陷阱,把棋子里最没用的小兵【兵】往前推了一下。
灵境下围观的看客忍不住骂道:“她会下棋吗?下的什么棋啊?对面已经杀进她营地里了,再有两步就能将死她了,她却要让小兵过河?过河干嘛?凭一个小兵要吃掉对方将军?”
“就这种实力来挑战大老板??她是为了把玉指环送给大老板吧?”
女修小鹿也有些看不懂地歪了歪头,说不定是有什么后手呢?
可接下来几步,宋斐然只一心一意往前走她的小兵,又被大老板吃掉了一【車】一【炮】。
围观的看客气的想让宋斐然下来,换自己上。
……
甲等棋室里,连不太擅长象棋的裴一也知道宋斐然快输了,她的棋子已经被吃掉了很多,放眼看过去她的阵营里全是大老板的黑色棋子,包围着她的老将,而她只有一【兵】一【馬】进入了大老板的阵营里。
她到底会不会下棋?不会下为什么敢来跟大老板赌棋?哪里来的自信?
裴一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和眼神,看向了托盘里的玉指环,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
玉指环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那是唯一的遗物……
宋斐然的手指又一次放在了她的小兵上。
“宋姑娘。”大老板看着她的棋局说:“我还有三步就可以彻底将死你。”
他真不明白了,她就是这种实力来挑战他?大胆到要他身边的人?
她是因为太蠢,不自量力?
这也太无趣了。
他本以为遇上了一个聪明又有趣的对手。
宋斐然回他的话,而是抬头看向了裴一,笑着问他说:“身为赌注,你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输?”
裴一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险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如果输了玉指环就会落进大老板手里,他绝不允许这唯一的遗物落进别人手里。
可她如果侥幸赢了……他这个“赌注”难道真要去给她当鼎炉吗?
这绝对不可能。
她知道他是谁吗?她怎么对得起她的亡夫!她的亡夫才下葬几天,临死前还在替她考虑日后谁来护她周全。
可她却在热孝期来找男修做鼎炉,还随便是谁都可以。
他握着剑的手指青筋隐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她却又说:“不会说话,点头摇头总会吧?”
她像是故意戏弄他,迟迟不下那一步,抬抬下巴对他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人所难,如果你不想我赢,我强迫你做鼎炉也没意思,就不赢了,玉指环送给大老板。”
她这话引来大老板一声冷笑,也抬起眼看她说:“宋姑娘,我想现在外面的看客都在骂你呢。”
她当然知道。
“一定骂得不堪入耳。”她说。
……
确实。
女修小鹿都觉得脏耳朵,闹嚷嚷的看客除了骂她棋艺和口出狂言、不自量力,还骂她放荡……那些话她听得都皱眉,心里又暗自不服。
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来这里赌棋的男修,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挑选自己想要的女修做鼎炉。
怎么这位宋姑娘就不可以?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男恶人还要言语羞辱起女恶人了?
在她看来,这位宋姑娘至少还问了“赌注”一句。
要知道,多的是男修士把抓来、抢来的“鼎炉”押在赌棋桌上,没有人在意过那些“鼎炉”愿意不愿意。
小鹿感到厌烦,她第一次希望这局棋客人能赢了她的老板。
一个平平无奇的妇人赢了棋修蛇的大老板,赢了这群除了利用女人、骂女人一无是处的男修们,才叫人开心呢。
最好宋姑娘在带着她的战利品出来,让所有人都探出来她这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赢得了元婴期的男修做鼎炉。
想一想她就觉得爽极了。
她看着灵境,宋姑娘靠在椅子里戏弄着元婴期的男修士,那位冰山似得男修居然动了一下。
……
“嗯?”宋斐然看着走到她跟前的裴一,这就装不下去生气了?
裴一就停在她的一步外,收紧后槽牙,她怎么能把亡夫的遗物就这样轻易的“送出去”?
就算不在意万剑宗的死活,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亡夫吗?她知不知道当初沈岁华为了守护宗门的玉指环与合欢宗宗主厮杀,险些丧命?
那是她的亡夫死也会守护的宗门至宝,她拿来赌。
大老板也抬眼看住了裴一,居然从裴一冰冷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怒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裴一的“情绪”。
裴一在气恼把他当赌注、当鼎炉吗?
但他许诺过裴一,绝不会输,就算输了也不会真让裴一去做鼎炉。
他虽不是好人,但裴一救过他,是他看重之人,他没有想过要把裴一输给她,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输了他也有别的对策。
“宋姑娘不要为难一个哑巴了,下棋吧。”他不想让她继续戏弄裴一。
她却不肯,冷笑了一声说:“那可不行,如果我赢了,他抵死不肯做我的鼎炉,我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也拿他没办法。”
她抬头看了一眼灵境,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有一双出奇明亮的眼,像一簇火:“这么多人见证,我要他亲自回答,想不想做我的鼎炉?”
她再看向裴一,脸上的笑容更恶意了,清清楚楚就是在戏弄他。
谁会想要做鼎炉?更何况他是元婴期的修士。
大老板脸上没了笑意:“宋姑娘信不过我棋修社吗?”
“是。”宋斐然看向了对面的男人,慢慢理着手里那些被吃掉的棋子说:“从开局起老板你的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哪怕我落入你的陷阱你也会怀疑,是不是我的另一个陷阱在等着你,你太聪明又太小心了,不允许自己有一步的差错。”
棋子在她指尖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想大老板一定信奉:棋如人世谨微行,稳固城池缓缓赢吧。这或许是因为你的处境,一步错就满盘皆输。”
他看着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锋利,她到底知道些什么?知道他是谁?他的身世?
他装成东宫里的痴傻废太子,处心积虑十几年,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恢复修为,养精蓄锐。
这世上知道他身份之人,只有三人,全是他的死侍心腹,可现在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却知道他的身份?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非杀她不可了。
“你这样谨慎又输不起的人怎么会没有留后手呢?”宋斐然盯着他的双眼,声音低了低:“如果我赢了你,你会让我活着离开吗?”
他的眼神动了动,只是很短暂就重新恢复平静:“客人这是什么话?我棋修社十几年的招牌,如果因为一场赌棋的输赢就对客人动手,那就不要开了。”
“一个修士,我输得起。”他语气很笃定:“只要你能赢我,他自会顺从地做你的鼎炉,我以地下交易城来做担保。”
很好。
“我就喜欢把话放在明面上说。”宋斐然推动了自己的棋子。
依旧是那枚小兵,这一次小兵已经走到了他的将军旁边,下一步就可以吃掉他的老将。
但是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一步?
他直接将自己的【車】收回来吃掉了她碍眼的小兵。
宋斐然看也没看,直接将自己一直蜷在老窝里没怎么动的【炮】推到了他的老窝里,就放在他【士】的后面,隔着【士】要杀掉他的老将。
“你输了。”宋斐然说。
大老板盯着棋局愣了住,他的老将一左一右站着【車】和【士】,下面还堵着自己的【士】,根本没有办法再移动。
小兵只是她的诱饵,引诱着他回来堵死自己老将的路。
他居然……输了。
居然被她一个小兵堵死了。
……
灵境外围观的人群陷入一片吃惊的死寂,几秒之后哗然声塞满整个棋修社。
小鹿惊呆了,仔细盯着那棋局,老板居然真的输了?真的没有路可以逃了?
天啊,明明老板气势如虹杀了她那么多棋子,她几乎从不防守,却在最后险胜了?
不,不是险胜。
小鹿看着上一步、上上一步……她从一开始就谋划着弃掉一片棋子来布置这个堵死他老将的小兵。
灵境中,她丢掉手里的小兵棋子笑着说:“我这个人一向喜欢以小博大,老板在答应和我这个无名小卒赌一场时,你就掉进我的陷阱了。”
她脸上的喜悦和野心丝毫不掩饰展现在灵境中,她伸手拿回了自己的玉指环,笑着玩弄在掌心里说:“从今天起,人人都会记住我,包括老板你。”
老板抬起头盯向她,眼睛里是小鹿从未见过的神情。
像是愤怒,又像是惊喜。
老板突然笑了,笑的无比畅快,然后忽然抬手灭了灵境。
灵境重新变成普通的镜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斐然坐在椅子里,看了一眼灭掉的灵境,听见对面的大老板说:“宋姑娘,我愿赌服输,但我想知道你是谁。”
他盯着她的脸,眼神里的好奇和愉悦毫不掩饰:“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样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