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把整个大汉,把他这么多年为之努力的,所有拥有的,全部放在了天平上。
刘彻纵然是狂徒,敢于把自己压上赌桌,却也不敢将这些东西全部当做筹码,一把□□。
于是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他必须、也只能全力以赴去开疆拓土。
而且要快,一定要快,否则只要稍微跟不上神女蚕食的速度,那样的后果……
他没办法再接受神女身上再多上一条纹绣着帝国景色的衣裙了!
“你这么逼刘彻……”系统说。
林久淡然道,“我只是帮他开发潜力,你不觉得他这个人有点精力过剩吗,不给他找点事情做,他就要开始搞事情了。”
系统心悦诚服,心服口服,“看看你们两个分别干出来的这些事,就还得是你跟刘彻最配,锁死,钥匙我吃。”
过了年之后,发生了一件大事,故李将军李广,进上了祥瑞。
是一种更矫健更容易养活,而且繁殖更快的马匹。
明月夜,霜雪千里。
老马说,“你这回是孤注一掷了。”
李广站在老马面前,戴着马耳朵,冷着脸说,“我早就习惯孤注一掷了。”
他如今赋闲在家,也不算赋闲在家吧,总之,养马之余,总很喜欢听朝堂上的事情。
以他的身份,也很容易听到这些传闻。
他听人说,汉军已经打下了燕支,祁连,又打下了狼居胥。
又听说匈奴愿与大汉结永世之好,甚至主动把从前扣押的大汉使者张骞放了回来。
李广格外关注这件事,他对老马说,以他战场上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匈奴此举背后一定包藏祸心。
老马说你就别挣扎了,你不就嫉妒人家能封博望侯吗。
李广哑口无言,愤怒离去。
他觉得老马不够贴心,他发个牢骚怎么了,谁还没背后骂过领导呢,他当年也没计较过有人背后骂他。
而且他发牢骚的理由很充分,就是羡慕嫉妒恨啊。
那些战功里没有他的名字。
现在也已经没有人记得飞将军的名声。
李广说,他早已习惯孤注一掷,他也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是一员悍将,即便在面对最凶残的匈奴人时也总是身先士卒,率众拼杀。他自恃勇武,并不畏惧任何人,自信哪怕面对最狡诈的匈奴人也敢驱马上前。
但他就是遇不到,天命叫他遇不到!
老马费力地抬起前蹄,拍不到李广的肩膀,便拍了拍李广的大腿。
李广在月光下把老马的蹄子拍下去,说,“不需要你来安慰我,一世英雄也要屈居在天命之下,这个道理我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老马收回前蹄,沉默了下来,李广也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李广低声说,“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突然对培育新马种的事情这样上心,叫我这样快,就得到了可以进上的良驹。”
“你还是不懂。”老马说。
李广勃然大怒,“我都听你的话养马了,这还算是不懂吗?你就不能稍微鼓励我一下吗?”
老马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不觉得你和刘彻,就是你们的皇帝,命中犯冲吗?”
李广愣住了,“什,什么?”
“你想要从他手中得到公侯的爵位,这么多年都无法如愿,然后这次我们培养出了良驹,你还进献给他?”
李广沉默了。
他没办法反驳老马这话。
他……没有办法。
这些年他虽然已经是故李将军,但朝中还有不少留下的人脉。可是他明里暗里想了不少办法,陛下始终不愿意向他和他的养马场投以注视。
一世英雄在战场上折戟沉沙,难道在养马场上也要折戟沉沙吗?
李广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所以他要拼死一搏,他亲自向陛下上书,以进献祥瑞的名义。
但他也不确定,陛下日理万机,便一定会去亲自看看他献上的祥瑞。
老马大摇其头,“你就没想过陛下忽然又遇到了什么事,没心思翻看你的奏折?”
李广屈辱地说,“不,不确定。”
他的心情变得低落了,心里默默想,难道这一次还是要付诸东流。
老马又抬蹄拍了拍他的大腿,“别担心,我已经帮你想办法了。”
李广愕然。
老马得意洋洋地说,“放心吧,我改了你的奏折,只是稍微变动了一下……”
“把进献给陛下的祥瑞,改成了进献给神女的祥瑞。”
李广瞪大眼睛,“这也行?”
老马更得意地挺起胸脯,“投靠神女一念起,是不是顿觉天地宽?”
如果系统在这里,听到这番话,一定会认同老马的英明。
刘彻现在确实心思烦乱,没有精力去理会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广如果真的向刘彻进献祥瑞,恐怕会被再一次忽略。
但是进献祥瑞给神女,那就不一样了。
这封奏折,此时已经摆在了刘彻面前,被刘彻翻开。
他看了很久,翻来覆去的看。
李广倘若得知此事,必然感到受宠若惊。这么多年来,他在刘彻这里还没有得到过这样的重视。
而刘彻在想的并不是李广,在他看来这是小事。
他觉得很巧合,他刚刚明了日后必然要开疆拓土的事实,就有良驹被送到了他面前。
更耐寒,更好养活,跑得更快,负重更多,更耐长途奔袭,且更容易繁殖。
无论怎么看,这种马都简直是为了战场而生的吧。
而且这东西名义上是进献给神女的祥瑞。
他想起红薯,想起水泥,想起纸张。
神女把这些东西送到他面前,就是因为预料到了今天吗。
他从前所得到的所有神眷,到了此时,将要为之付出代价了。
可是开疆拓土的尽头在哪里,或者说,有尽头吗?
莫名的,刘彻又想到了那十八卷河图洛书,他借助神女观天视地的眼睛看到的那些疆土。
此前他将之称之为河图洛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中看到的其实并不只是大汉的领土。
虽然很模糊,但他确实看到了很多很多……遥远处的河流和土地。
他又想起曾经向神女说出的豪言。
使天下不知蛮夷,只知大汉。
有朝一日,月宫未尝不能列入我大汉的疆土。
是不是,被神女听到之后,那些话就不仅仅只是豪言而已,而成为预言……终将实现的未来。
宣室殿中,灯烛煌煌。
刘彻慢慢闭上了眼睛。
以他的疯狂,竟然也有不敢直视的未来,因为那未来过于恢宏,恢宏到……叫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手无权柄,在上林苑中,独自直面神女的那个夜晚。
第88章 黑铁时代06
当晚汉宫传召, 卫青,霍去病,张骞, 觐见宣室。
——
天色黯淡,内侍上前静悄悄地点起蜡烛。
焰心幽微地一跳, 烛光如水一般涨满了宣室殿。
张骞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
今日宣室殿上议的是大事,陛下要倾举国之力向匈奴发起灭国之战。
倘若是在十年前,张骞默默想, 能够站在这里, 大约会觉得很激动吧。
冠军侯在说话,声音沉稳, 但毕竟年少, 话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的喑哑。
张骞听说过他的名字,霍侯霍去病,起于微末,以军功而成名,年轻而煊赫, 是宣室殿上风头最劲的新贵。
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 好像就应该听见这种年轻人的声音。
战争就应该与他有关,他就应该站在这里, 觐见, 议事,接过陛下赐予的长剑。
然后走上战场, 扬名立万。
张骞看着他, 心里想着十年前的自己。
他有些走神了,想起十年前, 他为郎官,年纪轻轻而富有野心,持汉使的符节,奉旨出塞。
他还记得出长安城的那一天,他骑青骢马,手执紫丝缰,仰头看长安城的巍巍城楼,又看它渐渐从身前落到身后。
城中依稀有人在吹埙,是诗经中《折柳》的曲调,其中有送别的情意。
当时张骞心里一动……但并没有回头。
那时候他如此的年轻,是陛下的眼睛,是陛下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