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番外何以承七
一开始的刘据也以为肯定是自己感觉有误, 但随着时间流逝,刘据很确定自己的感觉。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刘据都不明白,刘彻为何要妒忌刘挽?
刘挽所拥有的权势地位,甚至是刘挽的一条命, 但凡刘彻开口, 刘挽都能毫不犹豫的还给刘彻。刘挽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刘彻妒忌的东西?
后来, 刘据终于懂了。
刘彻所妒忌的是有人愿意为了刘挽逆天改命, 不惜付出性命。
而且那些人拼了性命改变的不仅仅是刘挽一人的性命,还有大汉的国运。
对, 没错, 刘彻和大汉江山是既得利者, 但在刘彻看来最应该得民心的人难道不是他这个大汉皇帝吗?
那些愿意为大汉舍弃性命的人, 不是更应该为他谋划,助他一臂之力吗?
然而事实却在刘彻的脸上狠狠的甩了一记又一记的耳光。确实这个世上是还有能够逆天改命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刘彻付出性命,也没有人愿意为刘彻而努力。
况且, 无数的人清楚明白的告诉刘彻, 刘彻纵然身为帝王,在刘彻的心里当真事事以百姓为先吗?
他一个心存私欲,只是为了江山稳定而爱惜百姓的皇帝,他自问比得上刘挽吗?
刘挽也有私心,但刘挽没有刘彻那么多的私欲,这就是他们的区别。
为百姓谋的刘挽是如何行事的?富可敌国, 甚至可以完全借助刘彻的势垄断整个大汉经济的刘挽, 并没有靠各方研究出来的科技而让自己成为大汉更富裕的那个人。
刘挽将科技无偿的教给百姓们, 只为了让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 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 让他们可以免受天灾人祸。
这一些刘彻没有看在眼里?亦或者完全不在意?
与天相通的人,能够懂得那一份真心或者假意。
为刘挽这样的人,他们可以不计一切,为了刘彻,宁死也不能从。
刘彻如今再活着对天下人乃至大汉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刘彻自己敢说吗?
瞧,刘彻最迫切想要的,却是他这一辈子或许都得不到的一切。偏却是刘挽一直拒绝不想要的。
那让刘彻怎么可能不妒忌呢?
妒忌又如何?
刘据受刘挽的影响远胜于刘彻,而且刘据也并不懂人间疾苦的人。他对刘彻的许多想法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但也是极为不认同的很多事的。
如在上林苑内大兴土木,如在网罗天下术士以求长生不老。
这两者所费的人力和财力,刘据瞧过账本,自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同意。然而没有办法,他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刘彻。甚至连不认同的话都不能说出口。
他太清楚的知道刘彻是一个奢侈的人,国库有钱,刘挽会挣钱,在他眼里那些钱也都是他的,他可以随便的用。当他用剩了他才会考虑给百姓。
所以,刘彻和刘挽之间的差距越大,也越发让刘据心中的天平不断的倾斜。
“一个被废的太子,你想过自己的下场吗?”刘彻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被儿子教训,但他不想示弱,到了这个份上刘彻想说的只有一点,被废的太子是何下场刘据是否已然做好准备?
不料刘据丝毫不以为然的道:“或许别人未必能活得下去,在二姐的手里我一定可以不必再担起那些我担不起的重任,我可以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太子这个身份像是一把枷锁,在刘据自懂事的时间以来,套在刘据的脖子上,让刘据在很长的时间里喘不过去。
如果能够选,刘据是真不想当这个太子。
然而他成为这个太子为的并不仅仅是自己,更是为了卫子夫,刘挽他们这些亲人。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刘据不当太子的话,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过一死。
刘据无可奈何的只能坐在太子的位置上,竭尽全力的做好这个太子。为他们所有人争得一个未来,而不是绝望。
什么时候刘据稍稍得以放松的?
大抵是察觉刘挽有心往最高的位置争一争的时候吧。
是的,刘挽很坦然的问过刘据,如果有一天她要和他争皇帝的位置,刘据会如何?
那个时候的刘据刚刚及冠,刘挽丢出这份心思的那一刻,刘据同样震惊,可震惊之后刘据是欢喜。
得刘挽教导长大的刘据,心里有一个不敢为外人所知的小心思。他想有机会和刘挽斗上一斗,争上一争,他想知道自己比之刘挽如何。是不是他可以赢刘挽一回。
争皇帝的位置吗?好啊,他乐意之极。纵然他得天独厚,纵然刘挽想一争的可能太小。甚至或许刘挽苦心经营许久,都未必能够如愿以偿。在这样一条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赛道上,极其不公平的比试下,本不该用来比,但他们没有别的机会能比。刘据在自己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尝试赢刘挽,纵然对刘挽极不公平,但这些不公刘挽清楚得很,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不愿。
但结果自不必说,刘据根本没有任何赢刘挽的可能。自家姐姐的本事,他哪怕是再活上一世也休想能像刘挽。
败给刘挽,刘据从来没有任何的不满,也并不觉得自己输得冤。
刘彻的视线落在刘挽的身上,“你早已准备妥当。连大汉的太子都心甘情愿对你称臣?就剩下朕了吗?如果朕不同意呢?”
刘挽直到现在并没有完全露出她的爪牙,“若父皇不能亲手杀了我,大汉皇帝的位子我非要不可。不过是名正言顺,亦或者强抢得来而已。我既然在当年和据儿说了实话,多年苦心经营,我非得到不可。”
是的,非得到不可。
刘彻的眼瞳放大,如何也是没有想到刘挽敢如此坦然的告诉他,这点心思她并不是一时兴起。或许在很多年里刘挽并没有对大汉的皇位生出心思,但她既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还能让刘据心甘情愿的为她说话,并不认为刘挽是在夺取属于他的位子,那么刘挽就一定会得到大汉皇帝的位置。
“如今父皇可以做下决定,您是要杀我,亦或者让我成为名正言顺的大汉皇帝。”是的,刘挽现在给刘彻的选择不是立她为太女,而是让她成为大汉的皇帝。
刘彻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是时候该退位了。
刘彻气乐了,半响没停下来,他那手里的剑在动,许久才问出,“你在逼迫朕?”
“我若不逼父皇,该是父皇逼我们了吧。”刘挽都到这一刻怎么可能再退。
刘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做了些什么事。如今长安大乱,人心惶惶,刘嘉卷入其中,刘据在里头又都做了些什么,以及钩弋夫人都和谁有所勾结,如果不是刘挽迅速赶回上林苑,将局面完全的控制住,不让刘彻借题发挥的将事情闹大,怕是那曾经记载在史书上的巫蛊之祸将会再次发生。
巫蛊之祸,世人道刘彻在意识到自己中了别人的计,逼得太子刘据自尽时悲痛欲绝,后建思子宫以怀念刘据。或许伤心刘彻是有的,但那里头要说没有刘彻半点的推动,刘挽绝不相信。
只是有些事情开了头,随后的很多事情都将不受控制,哪怕刘彻以为自己大权在握,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过他的手掌心,可惜最终的结果却狠狠的在刘彻的脸上抽下一记耳光,也正因如此,刘据死后,刘彻开始清算那些坑害刘据的人。
作为皇帝是断然不会反省自身的,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将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
错的是那些臣子,是他们逼死了刘据,逼死了他精心培养的太子,他是受人蒙蔽,以至于落得一个晚年丧子的下场。
刘挽经营了四十余年,等的就是在这样的一天,不管刘彻想做什么,容得下也好,容不下也罢,都只能容。她不仅要保全自己,保全家人,大汉皇帝的位子,她要了!
“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你这一辈子经营多年,为的正是这样的一天吧。”刘彻果然不愧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突然明白了刘挽多年的经营到底都是为了什么。想想这四十余年来刘挽的经营,谁能想到刘挽会早在四十多年前已然预料到这样的一天?
不,不,别人或许不会,刘挽却极有可能。
“你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刘彻的剑指向刘挽,凌厉的逼问,刘嘉挡在刘挽的面前,“父皇,就算二姐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又怎么样?那么多年来二姐是怎么对您的?您扪心自问,天下间还能找得出第二个像二姐一样待您的人吗?您如今怪罪二姐对您防备诸多,谋划诸多。可是父皇的作为无一不在告诉天下人,二姐对您的防备是对的。否则我们都会死在父皇的手里。”
刘嘉压根不怕,她这番话丢出来,气得刘彻都快要喷火了。
可惜刘嘉不为所动,“父皇薄情寡义之极,却怪我们对您防备无比。倘若您的薄情寡义皆为大汉江山,我们绝无怨言,可您是吗?您的心里当真以大汉天下为重?而不在意个人的得失?倘若当真如此,您更应该清楚,我二姐是继任之君的不二人选?您敢让我二姐成为您的继任之君吗?”
第562章 番外何以承八
正所谓请将不如激将, 显然刘嘉也是深谙此道。
于此时迎向刘彻的剑,刘嘉犹觉得不够,因此她更迫不及待的质问刘彻,“为君者, 为国为家, 谁不怕后继无人。可您呢?您这些年没少企图挑起我二姐和据儿相争。您图的到底是什么, 您说得清楚吗?您如今恐惧死亡, 求长生,更舍不得权势。父皇, 您现在没有一丁点大汉天子的威风, 只像一个懦夫。”
一声声的指责下, 刘嘉更不掩饰对刘彻的看不起。
刘彻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有生之年会被女儿所瞧不起, 指向刘嘉喝斥:“你放肆。”
剑移向刘嘉,刘嘉并没有害怕,反而更是迎向刘彻道:“对,我是放肆了。可我请父皇自省。那么多年父皇贪图享受, 您为了害怕权利的流失, 您自己一回一回的挑起据儿和二姐相争,但凡不是他们的心中有大义,顾念骨肉的情分,早已斗得你死我活。为君为父如此行事,令人唾弃。”
对啊,想刘嘉在早年里是如何的畏惧于刘彻, 然而在察觉刘彻的很多心思后, 刘嘉突然意识到, 她的父皇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英明伟岸, 他就像普通的男人一样恐惧害怕, 甚至为此不惜挑起骨肉相争。
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刘嘉对刘彻的所有崇敬都化为乌有。
刘彻的剑于也控制不住的往前,刘挽将刘嘉护在身后,毫不犹豫挡在最前面,何尝不是也在等着刘彻。
刘彻的剑在迎视刘挽的那一刻,终是不得不收回。
对刘挽,刘彻始终保留了一份清醒,清醒的知道在他面前的女儿,她至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企图伤害他,这个孩子,她担起了天下重担。
然而其他的人,他们听到刘嘉对刘彻的质问,一声声透着不信任,甚至是怨恨的质问,低下头。
刘彻的行事,但凡只要是瞧见的人,心里如何能不暗叹。
英明的皇帝陛下终究也是在最后成为了一个普通的男人,恐惧于死亡,恐惧于精力的流逝,恐惧于无法再掌握更多的权力。
哪怕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他依然无法控制的因此而生出畏惧。
到最后,被恐惧所操控,刘彻像一个昏君一般的做下了种种的事情,甚至不惜挑起国中相斗,如今长安城内的所有局面,上林苑内的对峙,哪一样不是刘彻所引造就的?
“父皇可以杀我,我在这里。”刘挽依然迎上前,到了如今的地步,刘挽定然是要让刘彻做出选择的,不成功便成仁,那是他们到这一步必须要存有的觉悟,断不可能因此退缩。
刘彻气得胸口阵阵起伏,剑依然往前伸出,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声音道:“陛下,昌和公主和樊少卿在外等候多时,他们还领来了几位皇子。”
昌和公主正是刘息,而樊少卿是何人?
樊希而已。
那么多年以来,樊希追随于刘挽南征北战,可是早些年樊希觉得他应该要留在长安了。
以他的能力和本事,一个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他自然是坐得了的。
况且他追随刘挽南征北战,也是屡建奇功,只是偶尔太过阴狠的计谋不为刘挽所取。但正常一些的计谋该听的刘挽是从来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至于刘息,五年前刘息往西域参军,这些年颇有功绩。
此时听到华刻的禀告,刘挽在第一时间望向刘嘉,刘嘉方才同刘彻放过话,早已告诉了刘彻,如果刘彻不放过他们姐弟的话,等着吧,刘嘉一定会让刘彻断子绝孙。
如此断人后路,完全不让人有回头可能的计谋,未必众人在听见时心中没有闪过很多的想法,但在此时都会控制不住的想得更多。
“是他们。”刘彻何尝不在想,与刘嘉合谋的人到底会是谁,他想过陈谦,想过萧定,但他确实没有想过会是樊希和刘息。尤其是樊希。
刘嘉从来与樊希都没有往来,谁承想他们之间竟然早已达成了共识。
“对,是他。”刘嘉非常肯定的告诉刘彻。
“不错,论聪明才智,我不过尔尔,但是樊希此人如何,父皇清楚,二姐也清楚。我做不到的事情,没了退路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做。至于息儿,她不过是认同我的想法罢了。”刘嘉更得提醒刘彻和刘挽,他们认为她做不到的事情,在樊希那里是没有这个问题的。
樊希既然选择了出面,很明显已然做下决定,绝不会后悔。
他选择了刘挽,那么多年追随刘挽,他何尝不是极其了解刘挽的人。
与其让别人上位不一定会把他用到极致,那必须是让刘挽上。
为了利益,不过是赌一赌而已,该赌的时候就得赌,不可有半点迟疑。
刘息不过是一个附带的存在,兵马是刘息所领,也能保住退路。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一直护着,你一直以为没有野心的妹妹。”刘彻绝没有想到掀起轩然大波的人竟然会是眼前的刘嘉,一个他以为只懂得吃喝玩乐,一心系于情/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