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桉不等马儿落地, 就一个翻身跳下来, 将马鞭随便往一个家丁怀里一扔, 便奔到姜椿面前。
他两手握住姜椿的肩膀,焦急地问道:“娘子,可有伤到哪里?”
姜椿顿时如柔软的柳枝般,软软地栽进他的怀里,脸蛋贴在他的胸堂上。
嘴里哭唧唧道:“夫君, 人家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你了,呜呜呜, 人家好怕怕。”
宋时桉顺着她的话设想了一下, 如果她不幸殒命在这里,自己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她面目全非的尸体……
顿时呼吸都停滞了。
心里浮起巨大的恐慌跟后怕, 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姜椿正窝在他怀里,假模假样地拿帕子抹眼泪呢, 身子还不忘隔一会就抖几下。
抖着抖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怎么跟坐上了拖拉机似的,浑身都颠簸起来?
她抬眼一看。
好家伙,宋时桉双眼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往下掉,身子更是抖得跟风中的小白花一样……
姜椿:“……”
不是,咋这么不厚道,竟然抢自己的戏份!
到底是你遭遇了刺杀还是我遭遇了刺杀啊?
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最震惊的还属后头跟着的那帮大理寺的官员,他们眼睁睁看着宋侍郎奔向自己的娘子,将人楼进怀里,话没说两句,自己就先哭成了个泪人。
啊这……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怎能趴在娘子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这也太丢脸了!
糟糕,他们这帮人事后不会被他灭口?
众人齐齐抬眼看向他们的领头羊,大理寺少卿罗谨。
罗谨:“……”
看自己做什么?我一个寒门出身的人儿,比你们这些京城坐地户还慌好不好!
当着这么多外人在,姜椿要是哄宋时桉的话,多少有些败他宋侍郎的威严。
——虽然哭成这副模样的宋侍郎也没甚威严可言就是了。
她只能大声嘤嘤嘤:“夫君人家好害怕,差一点,就差一点,人家就死在这些刺客手里了。”
众人顺着她的话四下里一打量。
顿时齐齐嘴角抽动,那叫一个无语。
姜娘子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个死透的黑衣人。
这些人身上衣衫破破烂烂,每个人身上都有好几道伤口。
这些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横流,将他们身下以及周边的地面都染红了。
黄仵作眼尖地发现不远处还躺着两个黑衣人,这两人心口还在起伏,显然没死。
他激动道:“有活口!”
罗谨立时翻身下马,带着衙役朝那两人奔去。
几个衙役上前查看一番,其中一人朝罗谨禀报道:“少卿,这两人还活着,不过腿断了,下巴跟膀子脱臼。”
那边前去查看尸体的黄仵作,也禀报道:“少卿,这几人身上虽然有刀伤,但却是死于毒发身亡,他们嘴里有毒药残留,应是服毒自尽。”
罗谨恍然大悟道:“原来嘴里藏了毒药,难怪这两个活口下巴脱臼。”
嘴里□□,事情败露后干脆利落服毒自尽,这显然是死士的做派。
罗谨顿时有些头疼。
等闲人家可养不起死士,可见无论是被刺杀的人,还是幕后黑手,都身份尊贵。
这显然是桩棘手的案子。
他故意对旁边一个家丁道:“你们武艺着实不错啊,竟然随便就将这十个刺客给拿下了。”
那家丁是武家人,又没甚心机,闻言立时得意道:“有宋大奶奶跟我们姑娘两个高手在,再来十个刺客,我们也能将他们拿下!”
姜椿:“……”
武成岚:“……”
姜椿果断甩锅,嘤嘤嘤道:“呜呜呜,我才学武半年,那点子三脚猫功夫能顶什么用?吓都吓死我了!
多亏了武大姑娘这个高手在,不然我肯定要一命呜呼了,夫君咱们回头可得好生感谢下她。”
武成岚:“……”
您一人干掉六个生擒两个,我在两家家丁的帮助下才干掉两个,到底谁才是武林高手啊?
不过这锅都甩到自己头上了,自己可不敢再将其甩回去。
横竖自己先前拿过拳脚比试的头名,背下这锅也不是不行。
而且,今儿这事儿,多半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总不能让宋大奶奶既救自己的命,又背锅?
没这般忘恩负义的。
理清思路后,武成岚轻咳一声,对罗谨道:“少卿大人,劳烦您让人去瞧瞧那两匹突然发疯的马,似是有些不对劲。”
她指了指拴在路边大树上的那两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儿。
罗谨对黄仵作道:“老黄,你过去瞧瞧。”
黄仵作应声而去。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姜椿见缝插针地嘤嘤嘤:“夫君,人家的屁屁好疼,呜呜呜……
方才为了控制疯马,人家直接翻上车顶,然后从车顶跳到了马背上,屁屁差点被摔成八瓣。”
宋时桉柔声哄道:“等会儿回家后,为夫替你柔柔,将淤青柔开就不疼了。”
姜椿嗲着声音撒娇道:“嗯,那我夫君可得替我好好柔柔。”
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众人:“……”
不是,这也是他们能听的?
这下,真要被灭口了?
片刻后,又回过味来,这姜娘子简直艺高人胆大啊,还怀着身孕呢,竟然直接翻上车顶,从车顶上往疾驰的疯马身上跳。
这要是一下没控制好角度,直接摔到地上,不是被马匹踩踏而往,就是被马车车厢给碾过去,妥妥的一尸两命。
宋时桉也想到这点,顿时后怕得收紧双手,边浑身颤抖着掉眼泪,边用千年寒冰一般的声音冷声道:“我会叫害你的人付出代价的!”
他虽然在哭,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瞧见现场只一辆朱轮华盖车。
这说明什么?
说明姜椿是跟武成岚共乘一辆车。
姜椿素日没少外出,一会儿回娘家,一会儿去西市的布庄,一会儿去东市的胭脂水粉铺。
就连郊外的庄子,也没少去。
但每次都平安无事,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下手,捋自己的虎须。
偏这次跟武成岚坐一辆马车,就出了事。
可见这场刺杀,多半针对的并非是姜椿,而是武成岚。
而武成岚一个五品武官家不受宠的嫡女,有甚能值得旁人出动死士刺杀她的呢?
除了正在与宋家议的这桩亲事。
那么幕后黑手就很明显了,除了惦记上宋时迁的安平郡主,再无旁人。
虽然安平郡主针对的并非是姜椿,她只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但宋时桉可不管这个。
谁让她娘子受惊,险些殒命,他就找谁算账!
安平郡主是?且等着!
黄仵作是大理寺资历最老本事最高的仵作,很快就验出了马匹发疯的缘由:“回少卿,这两匹马儿应该是误食了醉马草,这才发疯的。”
醉马草,一种与野草极为相似的植物,马匹误食之后,会呈现醉酒发疯的躁动状态。
宋时桉单手揽着姜椿,另外只手从她手里拿过那块干燥的丝帕,擦拭了下脸上的泪水。
然后冷哼一声:“误食?那倒是还挺巧的。”
未查明真相前,黄仵作谨慎起见,说误食,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不过他可不敢反驳。
这位宋侍郎一会儿哭成个泪人,一会儿脸色阴沉得可怕,太吓人了些,自己可不敢跳出来触他的眉头。
罗谨硬着头皮道:“具体真相如何,还容大理寺详查之后,再向宋大人禀报。”
吏部管不到大理寺,不过宋时桉是苦主,自然有权知道真相,罗谨说禀报,不过是客套的说法。
宋时桉冷冷道:“你们大理寺争气点,尽快将幕后黑手给逮出来。
你们若是不中用,那本官就只能上奏皇上,请锦衣卫接手此案。”
这显然是威胁的话语。
锦衣卫只听从历代皇帝的命令,而老皇帝又偏疼安平郡主,这案子交到锦衣卫手里,结果肯定不会如宋时桉的意。
时常被锦衣卫抢走案子的大理寺,最听不得这种话。
罗谨立时道:“宋大人放心,咱们大理寺肯定会竭尽全力,将幕后黑手给逮出来的!”
查案跟逮人他们大理寺在行,至于逮出来之后该如何判,只怕要看皇上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