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咱们大周的官宦人家向来偏宠小娘子,那些小娘子的父母见武大姑娘被安平郡主整治,怕自己女儿也步她的后尘,哪里还敢与宋家结亲?”
宋时桉不屑地“嗤”了一声:“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长公主殿下应该不会不懂?”
襄阳长公主张了张嘴,才要继续狡辩,方才那个太监又走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新城长公主殿下求见。”
襄阳长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一个宋时桉就够难对付了,又来个新城长公主。
自己虽然与皇上兄妹情深,但到底比不过新城长公主这个与皇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而姜椿,好死不死,正是新城长公主的干女儿。
她要是非要替干女儿主持公道,皇上会拂自己的面子还是拂新城长公主的面子呢?
答案不言而喻。
新城长公主也没辜负她的“期待”,进来行礼完毕后,就拿出帕子,开始抹泪:“皇兄,您可一定要替您那可怜的外甥女主持公道啊!
可怜我一把年纪,膝下统共也只有年哥儿一个儿子,好容易认了个干女儿,又乖巧又孝顺,对我比对她亲娘跟亲婆婆还好,谁知不知怎地招了别人的眼,趁着她怀孕要她的命。
皇兄啊,臣妹差一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可真是太惨了,惨绝人寰的惨啊!”
老皇帝:“……”
襄阳长公主:“……”
黎钧行:“……”
宋时桉:“……”
在场众人齐齐无语。
新城长公主性子向来高冷,素日话少得可怜,也不爱与人交际往来,说好听点,是个极有皇室威严的人儿。
今儿可好,竟然化身市井泼妇,念唱作打,抑扬顿挫地撒起泼来。
这是跟谁学的?
宋时桉垂首,假装甚都不知道。
跟谁学的,都不可能是跟姜椿学的。
没错,就是这样。
第150章
老皇帝哪里见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十岁的妹妹如此模样过?
当即心疼得不得了, 连忙起身从龙椅上站起来,亲自上前将人给扶起来。
嘴里柔声哄道:“你先起来,有甚事咱慢慢说, 慢慢商量, 你别着急上火。”
皇帝亲自相扶,新城长公主也不好撒泼耍赖继续跪在地上。
不过她虽然站了起来, 丝帕还在脸上抹个不停,嘴里哭唧唧道:“皇兄说的什么话, 我干女儿都差点没了, 差点一尸两命没了,我能不着急上火吗?”
她做戏的本事显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姜椿每次都是干打雷不下雨, 她却是泪如雨下, 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襄阳长公主抿了抿唇, 讪笑道:“九妹妹, 这事儿的确是安平的不是,只是她并非冲着姜娘子去的,她只是想给武大姑娘个教训,好叫她知难而退。
谁知偏就那样巧,姜娘子的马车车轱辘坏了, 她没上宋大太太的车,反倒上了武大姑娘的车。”
新城长公主在诸位长公主里头行九, 所以襄阳长公主喊她九妹妹。
“呵……”新城长公主冷笑一声, “照五姐姐这么说,是我干女儿非要蹭武大姑娘的车,所以她活该倒霉喽?”
很显然, 襄阳长公主在众姐妹里行五。
宋时桉朝新城长公主拱了下手,插嘴道:“干娘, 您别听襄阳长公主殿下狡辩,先前安平郡主调戏舍弟,被椿娘按在泥地里狠揍一顿,她定是怀恨在心,这才蓄意报复怀着身孕身子虚弱无力反抗的椿娘,想要置她于死地。”
话到这里,他才刚停止的眼泪又掉下了下来:“若不是武大姑娘恰好与她同城一辆马车,控制住了局面,咱们娘俩可就要失去椿娘了。”
新城长公主可是宋时桉的妈粉,见宋时桉哭成这样,顿时心如刀绞,比自己亲儿子卢柯年哭还心疼千百倍。
她几步奔过去,边拍他的脊背,边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椿娘好好着呢,你别着急上火,有话咱慢慢说。”
老皇帝:“???”
这话怎地听着有些熟悉?
襄阳长公主顺杆就爬,立时附和道:“就是呀,姜娘子好好着呢,毫发无伤,宋大人倒也不必如此伤心。”
宋时桉立时抬头,泪眼朦胧地瞪着她,冷冷道:“我干娘这么说,不过是安慰我罢了,长公主殿下竟还当真了不成?
我娘子先是被那两匹吃了醉马草的疯马拉着颠簸了十几里路,又被黑衣人追逐砍杀,不但动了胎气,还受了惊吓,昨夜一整夜睁眼到天亮,一闭上眼睛就吓得惊醒。
她才怀上身孕两个月,受此惊吓,身子骨跟精神都很差,这胎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呢,怎可能好好的?”
宋时桉说完,低垂下头,用袖子遮住脸,大声抽噎,一副泪如雨下的模样。
躲在袖子后的脸蛋上却浮现出一抹轻笑来。
姜椿这家伙,真是个心大的,遭遇了这么一场危机,夜里窝在自己怀里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自己早起上衙时,她都还在沉睡中呢。
新城长公主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姜椿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怎可能会被区区两匹疯马跟十个刺客吓得整夜不敢睡?
宋时桉这么说,显然是在故意卖惨。
她配合地黑沉下脸色来,转身对老皇帝道:“皇兄,安平以往没少巧取豪夺有妇之夫,为此还闹出过好几回人命,丢尽了皇室的脸面,但都被皇兄您给强行压下去了。
正因为犯错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所以她如今愈发无法无天了,连正经二品诰命夫人都敢下死手,下一步她还能做出甚事儿来,我都不敢想。
没准哪日看我这个姨母不顺眼,直接叫死士要了我的命呢。”
老皇帝立时冷声道:“她敢!”
新城长公主哼笑一声:“这有甚不敢的?毕竟我可是姜娘子的干娘,要想除掉姜娘子,不得先除掉我这个拦路虎?”
襄阳长公主立时辩解道:“九妹妹,安平怎可能对你下手?她最敬重你这个姨母了,素日没少在我跟前说以后要好生孝顺你。”
新城长公主“嗤”笑一声:“先除掉孝顺我的干女儿,然后她来孝顺我,这是甚地狱笑话?
照这么说来,她除掉我,还可以说成是早日送我下去孝顺我母后喽?可真是她外祖母的好外孙女呢!”
襄阳长公主被堵了个仰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宋时桉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
新城长公主自打认了姜椿这个干女儿后,嘴皮子功夫真是与日俱增,竟把向来能言会道的襄阳长公主给说得哑口无言了。
老皇帝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自己胞妹连早就驾鹤西去多年的母后都拉出来说事儿了,可见安平这回是真惹恼了她。
加上太子跟宋时桉又长跪不起,一副自己不处罚安平他们就绝不起身的架势。
再次明白,这回是糊弄不过去了。
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脚步沉重地坐回龙椅上,拿起镇纸轻拍了一下。
然后对侍立在身后的太监总管薛幸说道:“传朕口谕,安平郡主强抢他人之夫,致三人丧命,又谋害朝廷二品诰命夫人,数罪并罚,褫夺其郡主封号,从皇家玉牒除名,并着其赔偿姜娘子一千两银子。”
横竖都要处罚她,索性将她以往惹出的祸事都罗列出来,如此还能稍微挽回下自己跟皇室的名声。
口谕都下了,君无戏言,襄阳长公主一下委顿在地。
这还没完,老皇帝又看向襄阳长公主,说道:“襄阳,限你三个月内将安平嫁出京城,朕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在京城瞧见她惹是生非。”
襄阳长公主两眼一黑,身子一软,直接往地上栽去。
只是褫夺封号,并从皇家玉蝶除名算不得甚大事,她再如何也是自己这个长公主的女儿,谁敢因为她没了封号就欺负她?
但若是嫁出京城去,就不一样了。
女儿没了封号,自己作为皇室宗亲又被困在京城,没有皇命不得随意出京,她要是被人欺负了,自己都没法替她出头。
而且大周的好人家基本都集中在京城,外头虽也有几户世家大族,譬如范阳卢氏、兰陵萧氏等等,但那些人家向来眼高于顶,肯定不乐意与自家结亲。
安平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光是这么想想,襄阳长公主就觉得窒息。
然后就真窒息了。
老皇帝忙让人将她扶起来,然后打发人去宣太医。
新城长公主朝黎钧行跟宋时桉抬了抬手,说道:“襄阳长公主都晕了,此事就到这里罢,你俩该做甚做甚去,别跪在这里为难皇上了。”
黎钧行跟宋时桉正愁没理由告退呢,闻言顺杆就爬,躬身道:“微臣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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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桉跟黎钧行从养心殿出来,沿着金銮殿西墙边的夹道往外走。
黎钧行道:“弟妹跟武大姑娘虽然受了惊吓,但毕竟毫发无伤,父皇能褫夺安平的封号,并将她从皇家玉牒除名,已经算是重判了。”
宋时桉点了下头:“我知道。”
毕竟没出人命,若非自己跟太子姐夫坚持,又有新城长公主从旁襄助,老皇帝肯定还会跟从前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一床大被遮掩过去。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超出预期了。
横竖来日方长,先拿点利息,等太子姐夫登基,自己再好好跟她算账。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内阁的地界。
黎钧行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要不了几年,你应该就能来这里坐班了。”
宋时桉撇撇嘴。
自己上辈子二十八岁就在这里坐班,直到重生回来,都没能告老。
在这里待了足足四十二年,内阁的一砖一瓦自己都熟悉得很,闭着眼都能走几个来回。
用得着他给画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