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十月中旬,天气很冷, 半下午的功夫, 路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完全不必顾忌被旁人听壁角。
所以她头也没回地大声道:“我知道你委屈, 但舅母的做法也没错。换位思考一下,你会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个曾被卖进青楼的小娘子为妻吗?”
宋时音冷哼一声:“她是你舅母, 你当然向着她说话。”
姜椿淡淡道:“我就事论事而已, 有没有道理你心知肚明。”
宋时音又不吭声了。
姜椿自顾道:“人生在世,名声这种东西, 不能不在意, 但也不能太在意。
就拿我自己来说, 我的名声在红叶镇乃至红叶县都不怎么好, 但耽误我找到你大哥这样优秀的夫君了吗?
不耽误。
这不是我运气好,而是因为我有谋生的本事,能跟我爹一起杀猪卖肉,挣下了足够丰厚的家底,这才能买下你大哥。
说句不好听的, 买不到你大哥,我也可以买旁人, 横竖是倒插门, 孩子随我姓,根本不用在意对方是不是奴籍。
这还是因为我不够有本事,才不得不花银钱买人, 如果我足够有本事,挣下个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家业, 一文钱都不用花,多的是人争着抢着当上门女婿。
所以说啊,名声这种东西,只有弱者才在意。”
这番话入情入理,宋时音听得若有所思。
但还是嘴硬地回怼了一句:“说得轻巧,我又不会杀猪卖肉,如何挣够买上门女婿的银钱?”
“噗。”姜椿直接喷笑。
安静围观姜椿教导堂妹的宋时桉也是一脸无语。
姜椿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一大堆,目的是劝道她自己立起来,如此才会不惧旁人的流言蜚语。
结果她重点跑到买上门女婿上头了。
仿佛听进去了,又仿佛没听进去。
而且姜家招上门女婿,乃是因为姜河只姜椿一个独养闺女,得招个上门女婿好替姜家开枝散叶。
而他们宋家,老一辈就不提了,光他这一辈就有三个男丁,哪里用得着她这个小娘子来传承香火?
笑归笑,但姜椿并未打击宋时音的积极性,有个奋斗目标也不错。
至于能不能实现,等将来回到宋家后,自有她亲爹娘替她打算,不用自己瞎操心。
姜椿哼笑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谁告诉你只有杀猪卖肉才能赚到钱?
你能读会写,可以跟你大哥一样抄书挣钱;如果绣技还过得去的话,也可以做绣品卖钱。
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可能挣到钱的技艺,也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宋时音拧眉盘算了一番,突地眼神一亮,说道:“我能作画卖钱,虽然我的画技不然大哥精湛,但也还算拿得出手。”
姜椿嘴角抽了抽。
当初自己也给宋时桉出主意让他画画卖钱,得知光笔墨纸砚颜料画纸成本就要十几两银子后,她果断放弃了。
若是身处大城,十几两银子的成本也不算什么,书画铺子里的字画卖得飞快,卖几幅画就挣回来了。
但红叶县是个小城,城里附庸风雅的人有,但不多。
书画铺子里的字画,往往挂几个月才能卖出去,有些甚至几年都卖不出。
同一个人的字画,除非是名气极大的画师,否则掌柜绝对不会收超过两幅以上。
两幅画,估计也就刚好将成本挣回来。
何苦折腾这一场?
姜椿将这情况给宋时音说了。
宋时音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只能跟大哥一样,抄书挣钱了。”
宋时桉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难不成大哥比你还傻,不晓得画画比抄书挣钱?”
要不是逮着卢正衡这个肥羊薅了两把,他差点给逼得要去打劫兖州府的贪官,来个“劫富济贫”了。
姜椿扭头,笑骂道:“你们兄妹俩就知足,我跟我爹又是收猪,又是宰杀,又是摆摊叫卖,忙活一整天也才挣一百多文,平均一人五十几文。
而你们抄书,抄得快些三日就能抄完一本,最慢也就五日一本,一月少说也能抄六本。
一本书一百六十文,六本就是九百六十文,刨除纸笔墨锭的费用两百多文,净赚七百多文。
已经很不错了,先前我去粮店抗麻袋包,从早干到晚,每日工钱也才三十文而已。
况且我这还只是按照五日一本书的进度来算的,若你能三日抄一本书,一月能有一两多银子入账呢。”
宋时音惊呼一声:“那我岂不是只要攒一年银钱就能买上门女婿了?毕竟姜叔买大哥也才花了十两银子呢。”
宋时桉:“……”
这家伙脑袋是不是被骡子踢了?张口闭口买上门女婿就罢了,竟还拿自己说事儿。
姜椿忍俊不禁,顾忌宋时桉的面子,没敢笑出声来。
她缓了一会子,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常男子的身价在二三十两左右,你大哥那会子之所以卖得便宜,一是因为他是官奴,除非朝廷大赦天下,否则没法脱籍;
二是因为他在牢里受了刑,身子骨病弱,眼瞅着就是个不长命的。
旁人都不愿意花这冤枉钱,也就我爹贪小便宜,这才将他买下来。
结果贪小便宜亏大钱,为了给他调养身子,供他吃了一年汤药,花了足足三十两银子,才将人给治好。”
宋时音失望地不吭声了。
二三十两,那自己岂不是得攒两三年?
不过如今自己才十四,腊月满十五,两三年后也就最多十八,跟嫂子如今年纪一样。
似乎也还成?
顿时又精神起来了,干劲满满地说道:“大哥,你借我笔墨纸砚用用,我回家后就开始抄书。”
宋时桉:“……”
行,不管目的是为了什么,起码未来这一年里能有个奔头,免得她成日自怨自艾。
姜椿化身周扒皮,冷酷无情道:“你借住在我家,看在夫君的份上,房租我就不收你的了,但你每日必须上交五文钱的伙食费,包月给你打九折再抹掉零头,一百三十文。
每月月中必须交到我手里,少一文钱都不成,否则下半个你就自己管自己吃喝。”
还有将近一年宋家才平反,不能叫她太快达成目标,不然她真买个上门女婿回来,可就麻烦了。
宋时音差点气哭:“你是我嫂子,我吃你几口饭你还要收钱,有你这么当嫂子的吗?”
“有啊。”姜椿老神在在,“我就是这么当嫂子的,不服气你去找你其他嫂子养你去。”
女主钟文谨手里有拼夕夕商城系统,不缺资源,又是个大方的,倒不介意宋时音这个小姑子蹭吃蹭喝。
前提是丫能找到钟文谨。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宋时音扁了扁嘴,可怜巴巴地看向宋时桉,眨巴着一双凤眼,试图靠卖可怜让大哥帮自己说情。
谁知宋时桉比姜椿还冷酷无情:“听你嫂子的,这家里你嫂子说了算。”
宋时音气结,恨铁不成钢地嚷嚷道:“大哥你个夫纲不振的,我对你太失望了!”
宋时桉淡淡道:“你对我失不失望有甚打紧,你嫂子不对我失望就好。”
宋时音捂住耳朵,化身琼瑶剧女主,“啊啊啊”地咆哮嘶吼了几声。
然后放下手,淡定地说道:“成,不就是一百三十文钱么,我交就是了。”
姜椿笑眯眯道:“乖,真是我的好小姑子,够识趣。”
宋时音学着姜椿先前的做派,毫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
同坐在骡车后斗里的宋时桉瞧见了这一幕。
这要是放在宋家出事前,自己高低得训斥她一顿,说她有失大家闺秀风范,给宋家人丢脸。
但现在他却只当没瞧见,淡定地移开视线,没吭声。
因为说了也没用。
姜椿是个没规矩的,确切说是不爱讲究规矩,堂妹成日跟在她身边,想不被影响都难。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好不容易,学“坏”却简单。
但他倒宁愿堂妹跟着姜椿学“坏”一些,省得她回京后被风言风语影响,成日自苦就罢了,还变着法儿地折腾家里人。
*
回到大柳树村,骡车才刚在大门口停下,里头听到动静的姜河就开门跑出来。
兴高采烈道:“今儿真是走了大运了,竟然在七里河村收到一头猪,虽然个头不大,至多也就一百斤,但也很难得了。
骡车别卸了,你们快些下来,我驾车去拉猪。”
姜椿跳下车辕,迅速将后斗里原本打算给大姑家送去的礼物搬下来,然后提留着将宋时音两条胳膊,将人给拎下来。
宋时音:“……”
落地后她气得跺脚:“大嫂,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能下来,不用你抱。”
姜椿没接话,等姜河驾着骡车离开后,这才挑了挑眉,好笑道:“我什么时候抱你了?醒醒,别做梦了,我只会抱你大哥。”
宋时音面色一红,“呸”了一声:“谁要听你说这个,好不害羞!”
然后提起裙角,抬脚就往家里跑去。
姜椿在她身后,发出猖狂的大笑。
宋时桉凑过来,垂眼看着她,压低声音道:“娘子只会抱我?那你什么时候抱?”
姜椿白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个混球,我今儿一整日腿脚都使不上劲,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你竟然还有脸提这个!”
宋时桉诧异地斜她一眼,一脸无辜地说道:“我说的是抱我,用手抱我的腰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话到这里,他轻笑一声,打趣道:“娘子,你脑袋里除了这个还是这个,就不能想点旁的正经事儿?”
呵,竟然倒打自己一耙。
姜椿气呼呼地瞪他,然后抬脚就去踹他,宋时桉灵敏地躲闪开,嘴里告饶道:“娘子,还在家门口呢,好歹给我些脸面,等回家后再揍我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