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吃完早午饭,就坐马车,回到京城。
京城中,无端出现一种肃杀之感,各户人家都在议论着什么,兰絮怀疑,问系统:“气运影响这么大,该不会秦放已经出事了吧?”
系统:“不然怎么叫气运呢?”
果然,兰絮回到宅子,卫纲来了,说:“夫人,昨日有人敲登闻鼓,状告大人。”
兰絮:“是谁?”
卫纲:“大人的母亲。”
……
江氏竟敲了登闻鼓,将秦放告到朝堂。
她纵是挨了三十大板,依然中气十足,哭声彻天,直呼秦放不孝不悌,不忠不义,不仁不善,违背伦理纲常,实在非人之行径。
别说本朝,就是前朝,哪曾遇到父母长辈状告儿子之事,且这儿子,还是京中新贵!传闻秦放和嫂子在一处,真是让人遐想非常,就算是嫂子与兄长和离了,可这天下哪有先和兄长成婚,后又和弟弟成婚的?
于是就是锦衣卫威仪再重,手段再狠,也架不住人人都在传。
这事专挑秦放休沐出京而起,昨夜他回来,就被大理寺带走,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处理,可见隆光帝大为光火。
江氏和秦秀才,也被刑部派来官兵保护,兰絮和他们见上一面,十分艰难。
不过好歹是见上了。
江氏手指快指到兰絮面上:“自进京,家中钱我是半分没拿到,你大哥的病也始终没好,一定是他记恨我,所以不给他大哥请好御医……”
卫纲掰开江氏的手指,江氏惨叫一声。
兰絮问:“秦放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吧?”
江氏满脸心虚:“谁说的?他就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兰絮又说:“那好,你知道秦放倒台后,等你们的是什么吗?没有人跟你说清楚吗?”
江氏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捋着袖子,藏起手臂上一个金钏,说:“大郎说了,阿放有官做,也没我们的威风,他没官做,我们自然也没损失。”
想来是秦秀才和江氏受人蛊惑,拿了钱财,要秦放赔命。
兰絮好笑:“你问问秦秀才何谓‘连坐’么?你们都别好过了。”
江氏:“什么意思?”
兰絮不欲多说,秦秀才又躲起来了,放一个江氏和她对峙,也没意思。
秦秀才最好祈祷,他一辈子能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而兰絮没能去到大理寺那边,秦放被严加看管了,因为紧随其后,御史弹劾秦放贪污受贿,结党营私。
江氏敲了第一块砖,上来敲砖的人,只会一窝蜂,而扶墙之人,远扛不过墙倒的趋势。
正所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万事万物,两极反转,不过瞬间。
三天后,卫纲跪在地上,求兰絮:“大人曾嘱托我,若走到今日这一步,让我护送夫人,速速出京!”
那是秦放很早以前的部署。
他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就算能勉强自保,也想先送兰絮出去,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未防兰絮遭人报复,着实得出去。
兰絮看着之间那团气运,它早已随着任务完成而消失。
于是,她安排小娟几人走了后,忽的问卫纲:“你们有营救计划么?”
……
大理寺大牢内,宦官念完圣旨,看着眼前吊儿郎当坐着的男人,当初春猎遭遇刺客,他得亏秦放,才没死于刺客之手。
不过短短半年,秦放站到了权力顶峰,又一朝坠落。
他难免不忍,道:“陛下也是出于无奈,大人的母亲和长兄勾结势力反污大人,不会好过的,只是三日后,请大人一路走好。”
秦放笑出了声。
江氏和秦秀才,自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而他的下场,他们倒给他选了一个很适合他的死法——他的荣光从砍头开始,那就到砍头结束。
秦放下意识看手心,骤地想起,兰絮说过,他没有生命线,没有成功线,没有姻缘线。
他缓缓合起手掌,似乎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抓住,没有了气运,他什么也不是。
还好,她现下应也被卫纲送出京城,看不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秦放松了口气。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而秦放到底曾救驾有功,没遇到什么刑罚,最后,他吃了一顿好的,戴上长枷,穿着囚服,离开大理寺牢狱。
路上平民百姓,都被远远隔开,也算给他留了最后的体面。
登上断头台,秦放目光一扫,却在远处,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她抬起手,按压了下帷帽,免得被风吹起。
即使看不见脸,即使半个月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兰絮。
直到此时,他方蓦地低下了头。
她没有走。
他很难说清楚心里的滋味,他果然没错,他并非一无是处,她是喜欢自己的,就算不因为气运。
可是来不及了。
秦放转而有些后悔,若是早知会到今日这程度,他不该不告而别,至少,好好和她吃一顿饭。
只半月不见,双方就到这个境地,他一哂,又有些心寒,饶是千百般嘱托卫纲送她走,可如今失势,谁也不听他的了。
又想她无论如何也没走,那点心寒又不算什么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送刽子手钱,让刽子手既给他一刀痛快,又留一层皮,之后好入殓。
她若给自己入殓,秦放又觉得死得不是那么难看了。
他心内百种滋味。
终究是不舍,秦放便又抬头,看向远处的女子。
直到死的最后一刻,他也要一直看着她。
不过,兰絮动了动帷帽,这个动作,让秦放心生疑惑,因为它看起来像一个暗号——
下一刻,人群喧哗中,几个黑衣人冲上断头台!
他们身手很好,一副劫囚的态势,铿铿锵锵之中,兵器交接,百姓奔逃的奔逃,看热闹的看热闹,场上一片混乱。
可要秦放死的人太多了,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于是一下又冲出禁卫军和锦衣卫,阻拦黑衣人。
处于中心的秦放,微微怔愣,就看风吹起的帷幕下,女子微微弯起朱唇。
双方打做一团,没一会儿,黑衣人很快败退。
那官兵几人正惊疑不定,怕再无端生事,主理案件的大理寺少卿,丢下斩令,厉声:“时辰已到!即刻斩首!”
刽子手举起刀,对准了秦放的脖颈,砍下。
“嘭”的一声,秦放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
远处,兰絮再度按了下帷帽,离开现场。
……
卫纲几人跟着秦放爬上高层的,确实对秦放不离不弃,本也准备好劫走他,也准备好打不过就当场自戮。
秦放真交了一群生死相随的兄弟。
兰絮参与进了这一场法场劫囚之中,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她在商城换了稻草人,能够替身。
但不能是秦放还在囚车里换掉他,因为稻草娃娃不是人,行动凝滞,很容易被刽子手发现异常,只有等秦放到了台上。
这些黑衣人潜到秦放周身,只要将稻草人碰一下秦放,就能完成互换,而互换后的秦放,一开始是稻草人的身体,等之后就会恢复。
一开始卫纲他们不太信,兰絮拿出两个稻草人,先用其中一个做试验,他们也信了。
现在卫纲几人对兰絮,既有感激,又有恐惧,这是哪来的巫蛊之术!
兰絮也没多解释。
此时,他们一行人七八人,卫纲为首的骑马,而兰絮和秦放,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
看着男人刚毅的面庞,略显憔悴的眉眼,兰絮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眉眼。
他眉峰一动,倏地睁眼,看向兰絮。
似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秦放目中微微震动:“你……”
兰絮轻嗤:“这儿不是天庭,也不是阎王殿。”
秦放缓缓坐起身,摁了摁脑袋。
兰絮:“从此往后,秦放就不再是秦放,你得改名换姓,还得到南方,更南方去。”
秦放沉默了一下,道:“谢谢。”
兰絮:“是我该说谢谢,毕竟那气运你说给就给了,这么大方。”
秦放猜到,她口里的气运,是自己所听说的龙火,再听不出她的嘲讽,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而她嘲讽,是生他的气,她生他的气,就是在乎他,她在乎他,就是爱他。
幸而是不曾疑她,不曾试她。
一刹那,秦放沉静的目光,蓦地燃起一簇新火,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絮絮,我错了。”
他发现她瘦了一些,这段时日,她确实没有过得很好,可从最开始,他就是想给她最好的生活,却让她受累了。
他想握住她的手,兰絮却避开了。
她喉头微微一滞:“你别和以前一样卖乖,不中用的。”
秦放还要说什么,兰絮又说:“反正你以后自己生活,也省得做这种事来气我。”
秦放听出她的分别之意,眼瞳微动:“那你呢,你要去哪?”
兰絮:“或许天南海北,走一走吧。”
她从最开始来这个世界,就注定居无定所。